我没办法,和猴儿子好说好商量,最后总算获得了围观权,站在了在通天河岸边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其实我也知道我现在心态有些不对劲,按照我以往的作风,我老老实实的等在陈家庄直到事情结束才是最好的选择,多少恐怖片里,那些主角自不量力叽叽喳喳非要逞能,结果就是身边和他亲近的人被连累死了七七八八。看电影的时候我就喜欢吐槽这种情节,觉得主角没有自知之明是最大的祸害,所以我之前一直都很识时务,虽然有点武力值,但如果让我等着,我一般都是老实等着,因为我记得一句话,半吊子最可怕。
可我现在,却特别想亲眼看到那个妖怪的下场,这都快成为我心中的执念了。我知道猴哥的安排都是为我好,可是……
我站在树叶已经掉光的树后,一边自我检讨着,一边看向通天河。
猴哥他们一行人已经走了大约两三里,我的目力没有那么好,只能看披在化成我模样的猪八戒身上的那间锦斓袈-裟,那带着金灿灿的一抹红俨然成为了一种标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一声炸响,我眼见着厚厚的冰面被炸裂,细碎的冰屑弥漫成一片,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再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我在一边等的心焦,那边的水雾却越来越重,在一声陌生的、尖利的尖叫声过后,水雾渐渐散了,几个悟飞了回来。
猪八戒的九齿钉耙上插着一坨黑红的东西,我定睛看去,却是九齿钉耙插在了鱼尾的部分,让那金鱼精无力挣扎。
“总算抓到了这妖怪。”猪八戒把禅杖还给我,“感觉师父拿着也不费力,怎么比我的钉耙还难使。”
我心中松快了一分,刚想说话,就看见红孩儿一敲鼻子,准备对金鱼精喷火。
却被从天而降的水浇了满头满脸。
已经出现的三昧真火居然就这样熄灭了。
我握紧手中的禅杖,抬头看向空中。
观音来了。
“你这孩童,好生顽皮,怎可轻易造杀孽?”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慈悲。
“阿弥陀佛,我的观音娘娘啊。”猪八戒只是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我理解他为什么呆住,因为我也有些呆。观音出场的造型和以往截然不同,让我居然一时间没有想到他来此的目的。
都说大唐开放,对女性最是宽容,这个朝代的女性服饰就说明了这一点。但在我看来,再开放也开放不过现代,再加上我遇到的女子也不多,从来没什么体会。但观音这次出现,没有以往的宝相尊严,长发只是松散的挽着,没有半点珠光,没有外袍,只穿了一件贴身小袄,露着臂,赤着脚……
我有种不小心撞到女孩刚起床还没梳洗时的尴尬。
不过这点尴尬在观音出声的时候就消失了。
“不知菩萨所为何来?”事实上,我开启了防御模式。胃里像吞了一块铅块,连坠着心都沉得厉害。
“我今早扶栏看花,却发现之前养在莲花池里的金鱼没有出来拜见,掐指一算,算出你在此有一劫难,故急赶来,没顾上梳洗。”观音答道。
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浸了冰水,明明我没掉进河里的。
“这金鱼,是菩萨养的?”我问。
“确是在我莲花池里养大的,每日浮头听经,才有了修为。”观音笑道,“你看他那武器,就是一朵未开的莲花炼成的。”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菩萨打算如何处置这妖怪?”
“我编了竹篮用来降他。”观音说完,手一点,那金鱼精就从猪八戒的九齿钉耙上滑落,一点一点变小,冲进竹篮里,“如此,此间事以了,你师徒继续上路吧。”
说完,便带着竹篮金鱼飘然不见。
“师父?”猴哥皱着眉看我。
“行李没弄湿吧?”我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孙掐了避水诀,自然没事。”猴哥回答,“师父你别笑了!”
“带着行李,我们先回李府吧。”我说完,就转身率先离开。
等到了李府,我告诉李老那灵感大王已除,以后他们再也不必每年祭赛时献上童男童女,李老听完感激的痛哭流涕,然后不顾年纪老迈,亲自跑出去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
我回了房间,亲手把行李一件件打开,走了这么多年,虽然出家人不带钱财只靠化缘,可我随手做的一些小玩意,大家偶尔装的一些东西日积月累下来,数量也非常可观。
“师父?”猴哥似乎除了这句话什么都不会说了。
我把所有东西都摊开,一样样看去,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八戒,你以往总说什么分行李的话,挨了我不少委屈,这次,师父做主,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名贵,到底也算是我们师徒一场的见证,就你先挑好了。”
猪八戒惊得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师父!”
那声音凄厉的,活像我不是在告诉他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达成了,而是我要宰猪。
“师父!”猴哥按着我的肩膀,“你别冲动,你之前不还说要去西天……”
“那是因为昔日水陆大会上,观音现身,当着国君和众百姓的面,说我讲的乃是小乘佛法,度不得亡者超生,只可浑俗和光。而西天灵山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我泪流满面,“我以为这是无上经文,一心求取,怎知……那金鱼精听此经文有了修为,无慈无悲,做的是坏人天伦,骨肉分离之恶事?这是什么经文,不引人向善,反而从恶?我若带回这样的经文,岂不是害的我大唐子民入魔,失却本心?”
“师父……”几个悟的声音讷讷响起,我一一看去,他们有迷惑不解,有忐忑不安,有……
我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妖殊途。我的感同身受,与他们不过是小恶一件,也许还带着几分对那妖怪的理解?
毕竟,那也不算是全然作恶,不也保佑了风调雨顺吗?
可他们不知道,在我这里,天灾尚且情有可原不可抗力,但人祸?或者该说神佛妖祸?罪不可恕。
这在这个连妖怪都可以搅风搅雨兴风作浪的世界也许难以理解,我也以为我接受了现实,以为自己已经认可了现实存在的神话体系,所以我之前一直都是这样说服自己,在这个世界,神佛之力超出自然之力,我努力的让自己别去想太多,努力的用一些可笑的手段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很厉害,也占了一些便宜,但这对于那些已经化为白骨甚至尸骨无存的人来说,实际上,于事无补。
观音打破了我的自欺欺人,让我知道自己除了金蝉子转世这个身份之外一无是处,他若真不知道我的态度,会这样急慌慌的来救金鱼精吗?如此匆忙,连梳洗都没有,他会不知道我的决心?
可他还是那样轻轻巧巧的带走了那条金鱼,连一句会惩罚他的话都不说。
连一个掩耳盗铃般的敷衍都不给我。
就算渣男追姑娘,在姑娘动心死心塌地之前,也会把自己伪装的温柔体贴文质彬彬,我这还没被渣男骗到手呢,一个个的就争先恐后的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什么让他们觉得我还会一如既往的死心塌地下去?
我又不是M!
“师父……”猴哥又叫了我一声。
“悟空,你不必多说,这西天,我是去不成了。”我摇了摇头,“佛心不稳,心魔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