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显然,完颜娄室不想趟张宗谔的覆辙,所以,他要重修长安内、外城墙。这项重建工程,从去年十一月辽州战败之后,就交给长安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高勇负责。
高勇,这位韩庆和麾下的燕地汉儿军统领。昔日的太原守将,唯一从太原战役中逃生的金将。怀着将功赎罪的心情,拼命督促役夫修筑城墙,增加工事。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截止到八月,长安内、外城已恢复到北宋时期的七八分规模。从城外看去,门楼巍峨、刁斗林立、城头檑木、城下鹿砦、护城沟深、河水满溢——很有几分壁垒森严、固若金汤的气象。
狄烈携第一整编师旅以上将领,率警卫营、各骑兵团数千骑出现在长安西北方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此时的长安。早已不复隋唐时八十余平方公里的超豪华面积。仅存不足四分之一,城高、城厚、城门数量都被严重削减。譬如现在狄烈看到的北城,城高不过两丈,宽度刚能八马并行。城门数量则从唐朝时的三个削减为一个。只留下那个大名鼎鼎的玄武门。至于玄武门以北的煌煌大明宫。只留下荒颓的地基伴杂草,连断垣残壁都被拆去筑城墙了……
当狄烈一行绕着长安城实地探查的时候,驻扎在长安西五里之外的乌鲁撒拔一千金骑。一直不远不近死盯跟随着,同时密切注意城头上的信号。只不过,自始自终,长安四壁七门,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期待中的信号。
乌鲁撒拔虽然屡战屡败,但在整个金西路军中,就只有他与天诛军有过数度交锋,熬出经验来了。无论是娄室还是斡鲁,还真不敢轻易换将,让一个新将领再承受一遍天诛军战法的洗礼……故此,两位西路军统帅一致同意,将守城用处不大的骑兵,全部交与乌鲁撒拔指挥。令其驻守于城外,与长安城形成犄角之势,可牵制天诛军攻城,并伺机反击。
尽管也看到天诛军有重要将领绕城觑探,但谁也不敢下达骑兵突击令——因为天诛军三个骑兵团加一个警卫骑营,共三千骑兵,将以狄烈为首的视察组团团围护。只有天诛军三分之一的金军骑兵,怎么敢突击?这不是宋军,而是天诛军啊!是刚刚打得金军一溃千里的天诛军!
当狄烈转到长安东南角时,瞄准镜的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异常情况,引起他的注意——东南角处城墙明显比别处矮一些,还有明显裂隙,宽度足以插入一只手掌……
狄烈把手里的瞄准镜传给杨再兴、凌远、张宪等人,示意他们注意观察。
张宪对长安的人文地理颇熟识,推测道:“此处在李唐之时,曾是芙蓉园曲江池所在,后风沙日覆,池水干涸,遂成弃坑。由于原本土石松软,城墙年久失修倒没事,一旦重修,重压之下,地基下陷,城墙自裂。”
杨再兴也道:“看那周围修修补补的痕迹不少,却难以阻止城墙开裂,当是地陷之故无疑。”
狄烈与杨、张二将会心一笑:“我军的突破口就在此处!走,回营——”
数千骑军,在长安城女墙雉碟后面上千双惊惧的眼睛注视下,卷起漫天黄尘,泼刺刺远去……
乌鲁撒拔的千骑大军,再一次充当“好客”的临时主人,心情复杂地跟在后面,将天诛军骑军送过灞水,送到灞桥……
长安城门楼之上,一个粗壮如牛的金甲金将,与一个倚靠在竹椅、大热天还裹着一块羊毛毡虚弱老者,一起默然看着天诛军骑军远去。
良久,那金甲金将猛地瞪视老者:“斡里衍,我忍不住了!我斡鲁打了半辈子仗,从来都是攻城摧阵,何曾被逼守过城池?他狄烈有一万余人马,我也有近万人,跟他打一场野战又如何?”
被称为斡里衍的人,嗯,仔细瞅瞅,是完颜娄室。比起在浊漳水畔之时,眼下的他,就如同一具皮包骷髅,眼窝深陷得只剩一团暗影,两点鬼火似的瞳孔绿幽幽发光。
完颜娄室费力地呼着粗浊气息,缓缓说出一句:“斡鲁,你想要一场痛快的失败,还是一场憋屈的胜利?”
斡鲁目光喷火:“你断定我军必败?”
完颜娄室不答反问:“依你所见,这长安万余守军比我当日所率北上辽州万军如何?”
翰鲁略加沉吟:“若黄河阻击战中,我那二千精锐尚在,或可一比,但如今……”说起黄河阻击之惨败,翰鲁是既愤怒又心痛,二千精锐啊!尤其是当中二百重甲精兵,受重甲拖累,几乎一个没跑掉。这样的精良铠甲与精壮士兵,整个西路军不过五百而已啊!
完颜娄室从斡鲁眼中,看到那种沉痛的悲愤,他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纵使再有万军,再来一次辽州之战,斡里衍也无必胜把握。”
斡鲁怔怔看着娄室,这位他最为敬佩的常胜将军,居然说出这般令人沮丧的话来,难不成,天诛军就不可战胜?
完颜娄室仿佛看出这位老战友的心思,直视对方,一字一顿道:“攻必败,守可胜,坚守长安。只要撑到九月,秋高草长,我东路十万大军必可回援。届时便是擒杀狄烈、聚歼天诛军于长安城下的最佳时机!”
“也罢!”斡鲁咬着牙,紧紧捏住双拳,狠狠一顿,“我听你的,就等着一场憋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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