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早在姻缘庙,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情分就算是尽了吧。”潋滟笑够了,轻轻抬手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之后,你还从哪里看见我对你有半分留恋?孩子么?它没了,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我一点也不难过。哪能当真让你韩朔的血脉,污了司马皇室的江山?”
心里一沉,韩朔脸上瞬间布满阴霾:“你说什么?”
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早就不想要那孩子了是么?很多事情他没有去想,现在才想起,似乎是他忽略了。
楚潋滟那么聪明,怎么会肯在同一人身上栽两次?她知道楚世子在显阳殿,所以顺了皇后的意,借了楚世子的手,将孩子除掉,引得他发怒杀了司马络,导致楚王攻打洛阳,是么?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带着司马衷逃出洛阳。瞧瞧,后来这一步步的人,不是都安排好了的么?要不是他亲自来追,其余的人根本就追不上。楚军仍旧在攻打洛阳,楚王定然是要他韩朔偿命的。
心口有东西很沉重,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她,挥掉脑海里这些顺理成章的推测,固执地看着她,想求一个答案。
“便就是你听见的这样。”潋滟一边算着时间,一边静静地开口:“孩子早就保不住,你我的孽缘,也该有个了解了。我从未停止过算计你,你也一样。今天在这里,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便放了皇上吧。”
韩朔怒红了双眼,死死地看着她道:“你撒谎!”
桃花源的日子,她分明就没有算计他。偶尔看他的眼神,分明也还是有多年前的情愫在。她在自欺欺人,说的都是谎言。
要他杀了她?他才不要!她若当真这样狠心对他,他定然要囚禁她生生世世,让她还他余生!
拔剑出鞘,韩朔长剑搭上潋滟的肩膀,指着的却是后头一脸平静的司马衷。
潋滟没有再说话,她算着韩朔的身手和距离,若是当真要动手,她可以推小傻子一把,后头是毕卓,他能从包围圈里出来。援军已经接近了吧,只要往北边再跑几步,今日要平安渡河,也不是难事。
她最后凭借的,不过是韩朔对她的这一点心软。
他虽然不曾爱过自己,却到底还是对她留了些情。潋滟似笑非笑地想,这也是翻盘的筹码。
“子狐哥哥。”她开口,再次这样唤他,声音绵软,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爱爬上桃树,折一枝桃花对树边的他笑得灿烂如许。虽然那时候,他依旧不会正眼瞧自己。
韩朔一怔,眼神陡然复杂,手上的剑轻轻一松,望进潋滟的眸子里。那里头有残存的温暖,看得他一时失神。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潋滟还没来得及将司马衷推走,身后的人却动了。
一把软剑,轻巧地越过潋滟,像一条灵蛇,极快地抵向了韩朔的咽喉。有凛凛的剑光闪过,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呼。
“别动。”帝王垂着眸子,将潋滟往怀里一带,站到了韩朔的身侧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潋滟还没反应过来,韩朔手里的剑已经落了地。三人形势转换,不过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呆愣了许久,侧头看着抱着她的这个人。
眼里不再是清澈如水,他的身子站得很直,比她高出了很多。一手护着她,一手将剑近了韩朔的喉咙一分。那软剑看起来像是他平时的腰带,却未曾想有这般锋利。韩朔的脖颈上已经有血慢慢流了下来。
“太傅!”秦阳等人惊呼,脸色难看至极。
韩朔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闭上眼睛,万分嘲讽地道:“我当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潋滟茫然地看着皇帝,她还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韩朔却又睁开了眼睛,眼里的温情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沁人骨头的凉意:“真是不能对你有半分多余的眷恋,连这一步,也是被你算计好的吧?贵妃娘娘真是厉害。”
“我……”潋滟皱眉,咬紧唇看着司马衷。
“抱歉。”司马衷垂着眸子没敢看她,这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他轻轻放开了她,朝着秦阳示意:“放了我们的人,退后一里,不然今日,朕便拉着太傅一起殉国了。”
“你竟然……”秦阳气得不行:“你竟然是装傻?!”
看看眼前这人,哪里有半分傻子的样子?拿着剑的手都不会抖一下,眼神清明,还带着十足的王者之气。这样一个人,哪里是扶不起的阿斗?怕是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被他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