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她的肩膀,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声音缓慢:“我想的是,她想要的东西,生前没能得到,死了我会替她完成的。女人啊,愚蠢又容易满足。她守着那冰冷的宅子多年,要的不过就是韩永能回头。可惜了,等到死都没有等来他。”
韩永是韩朔之父,也曾是忠心为国之人。只是行为风流,与韩夫人少年夫妻,后来却形同陌路,鲜少去陪伴她。韩夫人是个温柔的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把韩朔养大,之后便去了。
潋滟不曾想过,韩朔那些有逆伦常之举,都是为这个。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么有情温柔的一个人。
“东院西院的姨娘,加起来怕是不比后宫的妃嫔少。我很不明白,曾给人许下过一生相伴的诺言,又怎么能在半路离开,还活得那么自在。”韩朔轻笑,捻起潋滟的发丝:“所以我将他最宝贝的儿子送下了牢狱,知道韩天麟死讯的时候,那老头子终于也去了。我将他的骨灰与那笨女人的放在一处,留在了情缘山。”
“对了,你一定很关心你的天麟哥哥,想知道我为什么害他?”他低声道:“你的天麟哥哥对你最温柔了,会给你买豆沙包对不对?看起来你就像他的亲妹妹。可惜啊,我这亲弟弟没那么好的命,他对我可是半分不会留情。母亲去世,我守灵的那个晚上,就差点被他给杀了呢。”
潋滟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撒谎!”
天麟哥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不信么?”韩朔嗤笑:“这个倒是可以问韩府的管家,是他当时救了我。”
太傅之位只有一个,他与韩天麟皆是有能力胜任之人。龙虎相斗,难免都有一伤。韩天麟不曾拿他当过弟弟,他作何要傻傻地把人家当哥哥看?
潋滟咬唇,心尖都颤抖起来。她突然不想再听韩朔说下去了,身后的人却好像要跟她对着干似的,接着道:“然后还有我退掉你婚事的事情吧,你也一直怨恨了我这么多年。我告诉过你是你爹爹从中作梗,你也没信过,没去问过你爹,是不是?”
她问了爹爹也不会说,潋滟打断他,语气僵硬地道:“婚事不成,是你我无缘。就算是爹爹从中作梗,如今也证明了爹爹是对的。当初我若真嫁给了你,现在怕是更加无法自处。
韩朔张嘴咬了咬她的肩膀,颇有些恼:“若你我当初婚事成了,现在我也不必担心留不住你。”
潋滟听得心里一颤,还是翻了个白眼。正想嘲讽他两句,手上却突然被套了东西。
她低头看过去,神色一僵。
红色的绳结,有些旧了,结扣的地方有一点儿线头。
这是他亲手给她戴上过,她又亲手丢掉了的东西。
“赠子红鸾绳,与子一生好。”韩朔闷闷地念了一句,左手从她身前绕过,扣住她戴着红鸾绳的右手。
“东西我找回来了,虽然你不见得会在意,但是戴着吧,别再丢了。姻缘庙门口的水太冷了。”
她脑子里有些空白。
“我不会水,小时候你就该知道。当时你救起我的时候,我问你名字,你没有答我就被奶娘发现了。”韩朔微微阖起眼,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硬,笑着试探道:“真可惜。”
好端端的,说小时候的事情做什么?潋滟暗骂他一声卑鄙,却撇撇嘴,答道:“早知道救起来的会是你这么个妖孽,当初就该让你淹死。”
身后的气息陡然灼热,潋滟没敢回头,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便将手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晚上他们又该来找你了。”
“潋滟。”韩朔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
“不用再说了。”潋滟云淡风轻地看他一眼:“还追究当年的事情做什么?晚了吧?太傅若是这才想起要报救命之恩,不如自刎了把命还我。”
她没察觉到他眼里的情绪,当年救命一事引发了怎样的误会她都全然不知,只当今日是韩朔一时兴起,要追忆过去了。
虽然也知道了不少事,但是于他于她,都不能有什么改变了吧。攻城之战将起,她得寻机会回去,至少替皇帝守住新都。
一阵风吹过,太阳又从云层后探出了头,晒得人昏昏欲睡。潋滟干脆缩回他怀里,闭目养神。
韩朔沉默了许久,调转马头回营。
有些误会,解开了又如何。没有时间给他们来后悔莫及,他们的路,从来是在前头,没有丝毫后退的可能。
“太傅,明日之战,您看……”裴叔夜拿着地图跟韩朔一阵嘀咕,说了半天抬头,才发现旁边的人似乎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