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昉,吴仲书,刘汜,梁伯庸,跟着夏文直入正厅,站成一圈,无一人落座。
徐杰走了进来,先是见礼,然后把地图一张张往地上铺去。
谢昉却先开口问:“太师,你所言海禁之事,我等心中皆是震惊无比,不知从何商议,特来府中解惑。”
徐杰一边点头,一边铺着地图,口中答道:“陛下与诸位相公是怕生乱事不可收拾?”
谢昉点头:“这是自然,首要之事,便是民脱律法,不可管束,必然盗匪横生。”
这里面有一个道理,出海本就是提头卖命,天有不测风云。若是真有那些胆大匪类,只要稍稍聚出几十人,劫掠沿海居民,岂不比航行几千里贸易来得快?
这世间,哪里还有比中华之地更富庶的地方?哪里还有比抢劫自己人来钱更快的办法?一旦海禁开了,也就预示着就算拿着钱在海外岛屿生活,一辈子不回内地,也可以通过开海的政策轻易获得与内地一样的生活物资,获得与内地一样的生活品质。
不开海禁,也有这个原因。那就是那些想在海外岛屿为匪的人,就算抢到钱,也难以花出去,生活品质有钱也无法保障,等于白抢。开了海,岛屿上的钱就变得有意义了,随时随地都能买到内陆所有的物资,过着逍遥的生活。
这个区别看似不大,其实很大。穿了绸缎的人,穿不下麻布。用了陶瓷的人,用不了竹碗。坐上了马车,就不愿意走路。用了舒适家具,就不远坐石头墩子,踩了大理石板的房间,就难以接受泥泞土地面。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是品质。
没有几个人愿意抢了百万家财,却还活得像个深山野林里的人。
但是海禁一开,这个区别,几乎就没有了,只要有钱,在海岛上还是在内陆里,几乎都是一回事,需要的东西,自然有人争先恐后给你运来。
但是徐杰提出开海,自然不是一时头昏,只听徐杰说道:“谢先生不必过于担忧,开海生乱,这是必然的。但是如何控制这个乱,使之走向正轨,我也有一些对策。首要对策便是朝廷要竭尽全力投入其中,朝廷要大力打造水师,把附近海上之陆地都占住,开州府管辖,如此就能把律法推出去,控制近处乱民滋生,如此可保沿海安宁。
海外之地,并非都是荒蛮无用之地,反而大多都是肥沃之地,我大华如今人口已过万万,土地出产难以再有大的增长,这些海外之地,正可减小许多压力。如吕宋一岛,便有几十州府的广阔地盘,种植水稻再合适不过,而且气候稳定,一年几熟,若是尽开发之,再养几千万人不在话下,朝廷便再也不用去烦忧度支上的问题,大灾小祸,皆有余粮应对。”
谢昉闻言,似有不信,开口问了一语:“不知这吕宋在何处?”
徐杰走了几步,点了一下地图:“此处。”
夏文与众人皆俯身去看,夏文已然开口:“此处当真有太师说的这么大?”
徐杰点头:“吕宋这一带,可不止这么大,群岛无数,面积巨大,皆是种稻之地,若是真把这一带全部占得,多少万人都能养活。”
能养活人这个论点,显然打动了谢昉等人,这些人都是治国之人,农业社会,其实粮食就是国家之本,没有什么能种出无数粮食更有吸引力的论点了。什么矿产资源,什么土地面积,什么林木产出,都不如粮食来得直接。
谢昉依旧理性非常,闻言又道:“若想大面积种植作物,民岂愿背井离乡?无民,再多的田地,也无甚意义。”
徐杰面色一沉,指着另外一块地图:“此处不远,南下往西,过海峡,越一片广洋,沿途皆有补给,广洋之北,便是天竺之地,广洋之西,乃黑人之地。无人可用便可在此两处寻人来用。此两处人口众多,取之不尽。”
徐杰所言之海峡,便是马六甲,沿途行船,不比太平洋难找补给,而是皆可沿岸而走,补给不缺,郑和下西洋也基本是这个路线。印度洋北,就是印度与斯里兰卡,印度洋之西,就是非洲。
徐杰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一个词汇呼之欲出,那就是“奴隶”。历史上的黑奴贸易,本身就是用来做农业生产的,造就了无数美洲的大庄园主,这些大庄园主生产的东西,极大部分都被运回了欧洲,欧洲的人口暴涨,也从这个时期开始。
谢昉听得明白,却是叹息一声,说道:“太师说的是昆仑奴啊,若是大量以人为畜,有违天和啊。”
徐杰已然牙关一咬,目光在厅内几人来去,口中说出一语:“此乃江山社稷万年不失之法。从夏商周至今,天道轮回,往复不止,从来没有过千秋万代,虽天朝上国,亦内忧外患,不曾断绝。何以强如汉唐,亦会覆灭?内忧不过人多无养,外患不过国贫无力。若是人再多也可好生好养,国再久也能恒富不弱。才可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可成实际之言。”
徐杰这一语,再也没有什么仁义道德,说得直白露骨。却还有一句直白之言没有说,那就是不断的对外扩张,会让百姓保持对战争厮杀的血性,强军强军,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好的强军办法?
也说得几个儒士眉头深皱,心中触动,翻江倒海。
徐杰再说一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利尔,有何天和顾忌?为我大华之民争利,岂不就是大仁大义?大恩大德?”
夏文略微有些颤抖开口:“太师,楚王,若是大兴水师,那室韦怎么办?”
“陛下,室韦不过小患,若真水师大兴,海贸繁荣,朝廷有钱有粮,臣可保证,臣有生之年,必彻底覆灭室韦,甚至在草原开设州府,永绝后患。”徐杰坚定而言,统治草原,对于以前的中原王朝来说是不现实的。
因为补给线太过长,连强如汉唐,也不过只能保持战争时期的补给线,长远驻守的补给都很难维持。一旦朝廷实力稍有减弱,不说草原,就说在西域经营了几代人的影响力,说没有就没有了。
但若是有钱有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就能真正做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了。
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足够足够多的粮食,天涯海角,也能兵锋所指。有足够多的粮食,其实就是解放了更多的人手,解放更多的人手不仅可以用来发展生产力,更可以用来发展军事能力。
大厅之内,已然沉默,针落可闻。
谢昉似乎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吴仲书眼神不断往身边人看来看去。
刘汜低头苦想,梁伯庸盯着徐杰脚下的地图在看。
夏文许久之后再问:“太师,此法当真可行?”
徐杰答道:“此法必然可行!”
夏文闻言点点头,看向谢昉。
对于夏文来说,那一句真正的千秋万代,兴许已经就打动了他。
谢昉依旧十分理性,开口说道:“太师,我朝之民,向来有故土之观念,不愿背井离乡,就怕海禁一开,出海的良民无几,反而皆是盗匪之人得利。”
徐杰答了一语:“江南血刀堂,第一个出海。待得血刀堂得利而回,便是诱惑,必然会从者如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徐杰。
唯有谢昉说了一语:“太师,既然如此,这海禁可以慢开一步,不若先颁给江南血刀堂开海许可,让其先试一试,朝廷也可在这段时间发展一下水师。待得血刀堂得利,若当真从者如云,再开海禁,如何?”
徐杰点头答道:“也可!就依谢先生所言。”
谢昉再叮嘱一语:“定要保沿海治安无忧。”‘
“谢先生放心便是。”徐杰答着,脑中已经在构建一个徐家的巨型海洋利益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