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羊摇头苦笑,“我们当兵的……不就是个劳碌命?”
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整,“黑牛,马上带着二营过河,把全友他们都接回来!”
“是!”廖黑牛神色一肃,领命而去。
廖黑牛走了,李四维掏出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郑三羊望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团长,宁医生她们……”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起走吧!”
“可是,”郑三羊一怔,“她们的身体……”
“能咋办?”李四维抬头望着郑三羊,满脸苦笑,“我倒想把她们送到后方去……”
郑三羊默然。
“算了,”李四维扔掉了烟头,站起身来,“带着吧!带在身边……都安心!”
出了会议室,回到屋前,李四维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进了屋,随手掩上门,径直走到桌边,低头收拾起纸笔来,“龟儿的,这信是写不成了……”
动作有点笨拙,语速有点急促。
“四维,要走了吗?”伍若兰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去哪里?”
李四维动作一僵,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神色温柔的宁柔勉强一笑,“中条山……”
“还好,”宁柔点点头,明亮的眸子里涌起了笑意,“只隔条河,不远呢!”
“瞧你那个样儿呢!”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却是笑意盈盈,“不就是换个地方吗?俺们啥样的地方没有去过?”
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李四维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地将她们揽进了怀里,“有你们陪着,有哪里去不得呢?”
人生的路上难免有坡坡坎坎……不管是坡是坎,只要有人同行,便不会缺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第二天,卢全友率部赶了回来,关师长随后也带着调令来了。
一场动员会直开到了日落西山,会后,李四维和关师长相伴而行,缓缓地往村外走去,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夕阳下,村外的大道边,李四维和关师长并肩而立,遥望着无垠的田垄,沉重的气氛渐渐消散。
“师长,”李四维突然抬手,遥指着远处的田垄,露出了笑容,“南边的菜地刚种上,北边的麦地才翻出来。”
关师长也露出了笑容,“四维呐,看了这庄稼地,我就更舍不得你们团了!”
“舍不得有啥用?”李四维望了关师长一眼,满脸苦笑,“我和兄弟们何尝又舍得这里?”
关师长一滞,轻轻地叹了口气,“四维,上面有人点了你们团的名……”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又望向了远处的田垄,“我们是当兵的嘛!”
“四维,”关师长一滞,移开了话题,“宁医生她们行动不便,要不就留下来吧?等孩子出世了,我再派人送她们过去……”
“算了,”李四维抬头望向了夕阳,“这里和那里又有多大区别呢?我要是把她们留下来,她们反倒不安心呢!”
关师长默然。
“师长,”李四维突然扭头望向了关师长,呵呵一笑,“我们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吧?今晚留下来,一起喝几杯!”
关师长略一犹豫,露出了笑容,“好啊!”
李四维的酒品自不用说,三杯两盏下肚立马就变成了骚客。
其实,关师长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幕下,木屋中,矮桌上,一坛老酒、两只海碗、三个小菜,四人相对,两个女人安静斯文,两个男人喝着唠着笑着骂着……最后却都化作了满腹辛酸泪。
不知喝了多少,李四维往桌上一磕,没了动静。
再次醒来,李四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敞开的门透着耀眼的光。
天亮了,今天要开拔!
李四维一惊,腾地一下翻身坐起了起来,就要下床。
“你慢些!”
坐在床边的宁柔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了他,“昨晚,你醉得不轻呢!”
伍若兰拧了把湿毛巾过来,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都喝吐了……”
李四维面皮一热,接过了毛巾,讪讪而笑,“对不起……我没想到关师长那么能喝!呃,关师长呢?”
“一大早就走了,”宁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昨晚比你醉得还凶。”
“哦,”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展开毛巾擦起了脸,却听伍若兰幽幽地说了句,“你们都喝哭了……”
“遭了,”李四维一声惊呼打断了伍若兰,慌忙把毛巾一折,递塞回了伍若兰手里,翻身就下了床,匆匆地穿起衣服来,“今天要开拔呢!快吃饭……”
朝阳初升,六十六团在骑兵连的训练场上集结完毕。
李四维站在阵前的高台上,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低沉,“兄弟们,舍不得这里吧?”
众将士一怔,没人应声,却都神色黯然。
“我也舍不得呢!”李四维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这里多好啊!有房住,有地种,还可以去小鬼子那里打秋风……”
不少将士都是神色一动,情不自禁地点起了头,“就是呢!”
“可是,”李四维却是话锋一转,掷地有声,“老子们是军人!”
众将士一怔,尽皆默然。
李四维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士,落在了廖黑牛身上,声音沉重而缓慢,“得到消息的时候,黑牛问,‘啥时候才能安生呢’……对啊!啥时候才能安生呢?”
众将士都是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罗大嘴,”李四维随手指向了罗大嘴,“你来说说……我们啥时候才能安生?”
罗大嘴脖子一梗,满脸肃然,“报告团长,赶走了鬼子,我们才能安生!”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一扫众将士,“兄弟们,罗大嘴说得对不对?”
“对……”
“对……”
“对!”
众将士纷纷附和,最终汇成了一句震天般的呐喊:“赶走小鬼子……就能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