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虽状若疯癫、邋遢落魄,双眼却炯炯有神,看人时自有深意。贾琏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才蓦然想起此人身份,这不就是前生为宝玉治病的跛足道人?当日贾家抄家败落,他们大房父子发配苦寒之地,听闻这道人也曾来过。
只是前生这道人眼中只瞧得见一个宝玉,也只助一个宝玉,不知今生缘何来寻自己?
贾琏心绪不宁,只沉默瞧着那道人,林海安排的三个下人并慌忙赶上前的兴儿旺儿却是当这突然出现的道士是个坑蒙拐骗的下九流,纷纷拿出一副戒备的模样抄着家伙护在贾琏四周,唯恐这疯疯癫癫的老道伤了主子。
跛足道人见到诸人这副架势也并不慌乱,他哈哈一笑,又朝贾琏走了两步,见贾琏眼中迷惘散去后也露了一丝防备出来,才终于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笑叹道:“原还当你身具慧根,没想竟还不能悟,罢了,罢了。”
说完,也不再瞧贾琏一眼,竟是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
兴儿旺儿等人只等着跛足道人走得远了,身影都隐在雾气中有些看不清,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手里攥着的棍棒马鞭。贾琏却皱眉盯着不远处追着跛足道人一路急奔的一名老翁。
方才他乱了心绪,如今回想起来,那歌声分明出自两人之口。跛足道人先行,这老翁挂着个破破烂烂的褡裢在后,显是一路同行。可这老翁身上,穿的却是江南富户的员外服,瞧着与跛足道人和那癞头和尚并非一路人。
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无来路去处,这富家翁总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贾琏思索片刻,便招来车夫问清了此地由哪处衙门管辖,才回了车上继续前行。
经历了这一场,贾琏天大的睡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净,瞪着眼枯坐到了金陵。等他在贾敏陪嫁的庄子门口下车时,整个人身板都坐的僵直了,在木桶里泡了半晌才缓过来。
头发都顾不得擦,贾琏先给贾敏林海夫妻写完报平安的信,就拿出印信命人送了出去,想办法探查江宁县这几日有无上了年纪的富家员外意外走失。
做完这两桩事,贾琏便直接闭门谢客,开始在庄子上温书习字,几日后直接带着贾敏预先准备好的篮子进了考场,好生在二月寒风中体会了一把举业之艰辛。
待他考完几场县试,去查探的人也传了消息回来,道是有一位姓甄字士隐的老爷日前随个疯道人走失了,家人遍寻不着。
这原是附近一大奇闻,打探消息的人也伶俐,把甄士隐一家底细摸的清清楚楚,连其幼女走失、家中失火、妻子无靠等事都一一报给了贾琏知晓。
贾琏将几张薄纸来来回回翻了几遍,心中始终觉得有哪处莫名熟悉,终于在又一次逐字阅读时想了起来。
这甄士隐走丢的幼女,脸上那点胭脂记,可不活脱脱就是薛大傻子那个姨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