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眉眼含笑,一瞧就是与林家人极为亲密,说不得还与林海相谈甚欢,贾政轻咳一声放下茶盏正要回书房去传那些清客们过来,贾母便佯怒道:“你这猴儿,都是做了官儿的人,办事还这般不牢靠。林家那宅子多少年都没人住,你姑父姑母才回京里来,必然哪儿哪儿都不顺手,你就该请他们回来,先在咱们府上住下,一应都是备的齐齐整整的,岂不便宜?到时候那边慢慢收拾妥当了,再搬回去也便利。”
见贾母教导贾琏,贾政说出口的话便转了个弯儿,也不急着走,颔首捋了捋一把精心养护的美髯,难得耐着性子教导起晚辈来:“老太太说的很是,琏儿你如今虽略有进益,却应戒骄戒躁,多听长辈之言,才能补益自身。”
只要贾政不要张口孽障,闭口祸胎,贾琏对他倒是十分有耐性,认认真真听完后还揖手为礼,表示受教,总算让贾政面上露出了点儿好颜色,也把原本打算教导宝玉的话收了回去,顺着贾母撵人的话离了此处。
贾宝玉这才猴儿一样从贾母的怀里钻了出来,垂着腿儿坐在了榻边,因着生的极好,这般浪荡姿态叫他做来反倒还算悦目。王夫人有心呵斥他一句,却被贾母淡淡一眼瞥了回去,愈发纵了他的胆量。
贾宝玉偷偷瞄了一眼这位平时让他又鄙夷又莫名畏惧的堂兄,片刻后还是叫心里的好奇占了上风,朗声问道:“琏二哥哥,姑妈家的表妹表弟生的与咱们兄弟姊妹可像不像?你怎的没请林妹妹来咱们家住?她家里只有她一个,想必孤单的很,接过来正好姊妹们一处玩耍,老祖宗再接了云妹妹来,就更热闹了。”
贾琏原本正笑的一派温柔良善听迎春小声与他说话,这会儿听见宝玉还没见面就惦记上了林妹妹,不由就冷冷一眼瞧了过去,把宝玉盯得身子一僵,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小声应下了迎春所请。
宝玉拿不准是自个儿眼花还是有哪句话惹恼了他,正有些黯然,贾琏却回过身一本正经的答了他的话:“林表妹自有父母兄弟,自然要在父母膝下承欢,还要尽长姊之责爱护幼弟,哪里能一味来咱们家受用?你若是爱护表弟表妹,等他们随姑父姑母过来瞧老太太的时候,随我一起好生招待林表弟就是了。”
虽然确信林姑父一万个瞧不上宝玉这样没担当的性子,姑母也虑着王夫人的为人婉拒了老太太亲上加亲意思,贾琏还是不想让宝玉太过亲近林妹妹,这会儿就先划下道子,打定主意等林家诸人来府里拜访那日定要把宝玉拖到姑父和表弟身边,让宝玉好生受受书香门第的熏陶,别整日里就想往女孩儿身边凑。
宝玉一听要陪林家表弟,那张脸就拉了下来。林姑父官位高,听说是极为老练世故的人,林表弟刚会走路就开始启蒙,听说这两年都开始学四书了,定也是个顶顶俗气的庸蠹,白瞎了一身的灵气,陪着这样的人说话能有什么趣味?
王夫人低着头瞥了瞥嘴,似是有些不屑,面上的神色却和缓了不少,贾母更是笑着夸贾琏总算有点子做哥哥的模样。
叫贾母说来,儿孙辈里眼瞅着贾琏是个尖儿,样样都出色,跟宫里也搭上了线,唯一的缺憾就是这个孙子不够孝顺,对长辈时常阳奉阴违,对隔房的弟妹也不够疼爱,隔着一层。难得贾琏这回有意在林姑爷跟前提携宝玉,她如何不开怀?
宝玉这般人品样貌,见了的人就没有不爱的,到时候让林姑爷考校一番,说不得就能收了做弟子,到时候学问上进益不说,与外孙女的亲事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更和睦。
贾母满心里都是宝玉的锦绣前程,王夫人这会儿又是欢喜又是不忿,倒都没瞧出来贾琏对着宝玉的笑容里藏着点儿别样的意思,还是迎春小心的打量了贾琏一会儿,谨慎的借着吃茶的功夫离得远了一些。
贾琏笑着看了温柔沉默的迎春一眼,心里已经列好了长长的单子,准备让人给二叔递个话儿,荐些好书以便宝玉勤学苦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