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年后黛玉出嫁,入荣恩伯府,才叫津津乐道于何贾两家亲事的京城百姓又转而说起了这一场新的高门喜事。
贾琏乃是超品的伯爵,黛玉出嫁时便可身着一品命妇服,单这一份夫荣妻贵的荣耀就有多少女子一生求之不得,更不必说贾琏为给岳家及妻子做脸面,特意在婚前求了赐婚的圣旨,其体贴细致处,当真羡煞众人。
有了赐婚圣旨及杨垣钦赐的各色如意九对并鸳鸯并蒂莲玉雕一座打底,后头皇后添的红玉观音像、几位妃嫔皇子送的贺仪相比较而言便都不怎么扎眼了,世家大族里议的也多是陛下的隆恩重宠,林家嫁女时的十里红妆反倒在他们意料之中。毕竟林家也是世袭的列侯,历代人口稀少,这次又是嫡长女嫁袭爵的伯爷,陪上金山银山也不稀奇。
只是话虽如此说,真到了黛玉出嫁前晒妆的那一日,特意过去凑趣添喜的太太奶奶便没有一个心里不发酸的,便是那一等的厚道人,也不免暗暗惊讶于林海夫妻对女儿的疼爱。单看那代表着田地店铺的瓦块等物、满箱的字画古玩,别说嫁女,就是亲兄弟分家也不过如此。有人偷偷给林家算了笔帐,不算京中嫁女大多会给的压箱银钱,就明面上的东西,与王府有封号的郡主比也不差什么了。
高门贵女尚且忍不住暗自歆羡,普通百姓更是叫林家嫁女的十里红妆惊的议论了许久。当先打头的御赐之物且不说,后头沉甸甸的黄花梨木箱足足有一百零一担。饶是荣府与林家之间还有段路程,前头御赐之物抬进荣府大门之时,最后一箱嫁妆也不过刚刚才抬出林府大门。
路旁瞧热闹的百姓先还饶有兴致的同身旁刚进城的外乡人说两家伯府的富贵,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林家箱笼里归置的物件儿,看到后头也不由花了眼,只顾着瞪大眼睛细瞧,不肯错过一丝一毫。贾家也没有亏待一路跟着的百姓,花轿在荣府大门外石狮子处落地时,一早得了吩咐的小厮们便抬起系着红绸的竹筐,向远处撒起了铜钱。
身后一片轰然响起的吉祥话里,贾琏毫不理会喜婆催促他踢轿门的话,直接掀起轿帘牵着轿帘的手就将蒙着盖头的黛玉牵了出来。
新郎官这样不守规矩,在大户人家做惯了事的两位喜婆也有些傻眼,对视之后还是乍着胆子再次开口,劝贾琏好歹将喜绸拿在手里。放眼京城内外,勋贵清流乃至市井百姓,都万万没有新郎官牵着新娘手走路的道理。
这一回贾琏倒是不曾再装作听不见。他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左手郑重的牵起喜绸的一端,然后便在喜婆长出了一口气的时候,又用右手握住了黛玉微微颤抖的手掌,一步步带着她迈过了门槛。
今早起身梳头上妆时,黛玉已经哭的双眼红肿,一路蒙着盖头坐在轿子里不住颠簸更是把她心内的畏惧惶恐都激了出来。若非袖子里还藏着贾琏前些日子想法子送给她的一块鸳鸯玉佩,黛玉怕是在轿子里都会忍不住落泪。
可一被贾琏温热粗粝的手掌握住,她的心便慢慢安定了下来,耳边震天的唢呐锣鼓声似乎都低了不少,只有眼前翻飞的盖头流苏间偶尔出现的朝靴一直引着她向前。黛玉心里总有一个莫名的念头,觉得她本不该走这条路,可若是没有这条路,她却不知自己能归至何处。
蓦地打了个冷颤,黛玉手上情不自禁用力,微微回握了贾琏一下。这一握,二人的手便再也没有分开,即便是正院里三拜天地,贾琏也一直紧紧站在黛玉身侧,牵着她行礼跪拜。
直到礼成送入洞房,贾琏陪着黛玉回了布置一新的喜房坐下,他才松开了二人一直交握的双手,在喜婆不重样的吉祥话里拿起如意秤挑开了黛玉的盖头,对着难掩羞涩忐忑的妻子温柔的笑了笑。
贾母及邢王二夫人都在外头招呼客人,贾琏又明言不许人来闹洞房,这会儿喜房里便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并各自使唤的下人,他便不急着同黛玉饮交杯酒。命丫鬟们把备下的热汤面端了上来,他亲自哄着黛玉吃了小半碗,又劝着她摘了凤冠换了家常发式,才在外头兴儿急的快要跪下的劝说声中依依不舍的出门去前头陪客吃酒,临走时还不忘殷殷叮嘱黛玉快些换上家常衣裳,以免叫礼服累坏了,惹得一屋子丫鬟皆低了头吃吃地笑。
黛玉脸色红如晚霞,满腹的敏才捷思都飞去了九霄天外,只能低着头当没瞧见丫头们忍笑的模样,半晌才扭捏起身,由几个陪嫁丫头服侍着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