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灏……他会没事的。”顾瑾璃死死咬着嘴唇,沾着泪珠的睫毛抖动个不停,她逼迫自己静下心来。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杜江的,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的。
直至嘴唇里弥漫着一股腥涩,她才摸到了亓灏的脉搏。
亓灏的脉象很弱很弱,弱的好像是一根快断了的弦,只要稍不小心的用力一弹,就会顷刻之间断了。
染血的手用小心翼翼的拨开亓灏的眼皮看了看,顾瑾璃松开了已经咬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道:“杜江,我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杜江瞬间秒懂顾瑾璃的意思,他眼睛一亮,“顾侧妃,王爷他还有救?!”
顾瑾璃没心思在意这曾经让她刺耳别扭的称呼,搂着亓灏肩膀的手紧了紧,语气低沉了几分:“亓灏中的毒叫‘灵花醉’,当毒素蔓延全身后,人的整个身体像是被一块大冰块冻住了,就会变冷变硬,最后没了心跳和呼吸。”
而现在,亓灏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了。
杜江听罢,站起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很是发愁:“这荒山野岭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要去哪里找解药?”
顾瑾璃望了一下天色,见大片大片的乌云笼聚在一起,有要下雨的征兆,于是抿唇道:“杜江,你将人分成三拨。”
“一拨去找个暂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一拨去找柴火和甘草。另一拨,连夜赶去云国,将我们在路上遇刺的消息告诉云国老皇帝,让他找人来接应我们。”
有事情做总比在这里干耗着看亓灏没命强,杜江应了声,立刻指挥着人按着顾瑾璃的吩咐忙活去了。
三拨人马找住处的找住处,拾柴火的拾柴火,找甘草的也拿着火折子找甘草。
去云国报信的人,也骑着刺客留下来的马匹飞奔而去。
亓灏身上的伤势太重,不能在马上颠簸,更不能乱动。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一个地方让他安静的躺着。
要不然,加速了毒素的发作,他连两个小时都撑不下去了。
至于“灵花醉”的解药,眼下的情况无法让顾瑾璃配制。
但是,神农本草记:神农遍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甘草而解。
所以,顾瑾璃想着像甘草这种在野外林间常见的药草,应该极其容易找到。
不管怎样,先给亓灏服下去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
除了甘草之外,顾瑾璃能想到的,只能是在毒素没有完全侵略全身的时候,给亓灏放血了。
“杜江。”将亓灏的袖子往上撸起来,顾瑾璃转头道:“给我一把干净的匕首。”
杜江虽然不解顾瑾璃此刻要匕首做什么,但还是二话不说的从怀里掏出一把细小精致的匕首来。
顾瑾璃将匕首在火折子上烤了烤,然后对着亓灏的手腕用力割了一刀。
“哗啦啦”,像是被打翻了不要钱的酒水一样,亓灏的血瞬间流了一地。
“顾侧妃,你这是做什么?!”杜江心头一紧,看着顾瑾璃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他竟忘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一心想要亓灏的命,他怎么一心急就忘了呢?
“等黑血放的差不多了,我想再给他服下甘草,应该能撑到明天到云国。”顾瑾璃无视杜江阴冷警惕的眼神,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亓灏,“只要能撑到云国,我便能保他性命无忧。”
她的神情认真又专注,若忽略掉她的身份和她脸上的脏污,从杜江的角度看上去,倒是瞧着真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救死扶伤的医者。
这话说出来,连顾瑾璃自己也怔了一下。
若是之前,她当真如杜江所想,巴不得看到亓灏死。
在路上,她还恨他恨得牙痒痒。
而刚才,她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一样,竟会为亓灏紧张,为他害怕?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也是可怕的。
尤其是那零星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竟觉得,在那一瞬间好像她与亓灏之间的一切,都是不由自主而为。
心痛是如此,担心亦是如此。
杜江听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也意识到了自己错想了顾瑾璃。
当年,老皇帝中了毒,顾瑾璃也曾用放血的方式来给老皇帝解毒。
一边在心里懊恼着,杜江一边讪讪道:“顾侧妃,刚才王爷见您被刺客追杀,情急之下竟使出了‘天地无双’,这才使得气血倒流,冲撞了五脏六腑。”
他这话,一方面是让顾瑾璃知道亓灏为了她可以牺牲生命,二来也是在间接的解释自己是关心则乱,希望顾瑾璃不要介意。
的确,亓灏的五脏六腑是受了伤,只是顾瑾璃却没想到亓灏竟是为了救自己,不惜拼尽全部内力来自伤。
她的心又涌上来一种压抑的感觉,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动了动身子,顾瑾璃不小心触碰到了大腿处的那只箭羽,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顾侧妃,您身上也有伤,还是先把箭取出来吧?”杜江扶着亓灏,关心道。
顾瑾璃没有说话,继续给亓灏放血。
她的神色清冷平静,让人瞧不出丁点情绪来。
杜江以为,顾瑾璃必定是刚才生了自己的气,所以才没搭理自己。
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任气氛沉默。
就在亓灏的血流出来的眼色不再是黑红色后,顾瑾璃才用帕子将亓灏的伤口用力的勒紧,勉强止血。
“滴答,滴答”,就在蒙蒙细雨落下的时候,那出去寻找住处的侍卫回来了。
那侍卫的声音有些兴奋道:“杜侍卫,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破旧的茅草屋,还能勉强住一晚上。”
杜江一听,一边将亓灏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边急忙对顾瑾璃道:“顾侧妃,雨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赶紧去躲躲吧?”
“嗯。”顾瑾璃撑着膝盖,吃力的站起来,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顾瑾璃也没抽回手来,任由侍卫扶着自己往破草屋的方向走去。
破草屋是真的很破,破的超出了顾瑾璃和杜江的想象。
除了一个破损了一半的屋顶之外,门窗也是坏的,感觉屋子的四面八方都能灌进满满的风来。
桌凳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墙角上还挂着一张大大的,正吐着丝的蜘蛛网。
可见,这屋子真的是许久无人住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它实在是破的不像个样子,所以才没人愿意落脚。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土炕可以用。
有眼力劲的侍卫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铺在炕上,以便亓灏躺上去。
顾及着顾瑾璃身上的伤还没处理,杜江道:“顾侧妃,属下们先去外面守着。”
“您处理好伤口后,再叫我们。”
说罢,他带着侍卫们都出去了。
关好门,他们几个人一团,都背对着破窗的位置,贴心的为顾瑾璃挡着外面的风。
顾瑾璃眸光微动,低头看了一眼那扎在自己大腿上的那箭羽,闭眼猛地抬手一拔。
牙齿又咬在了刚才嘴唇破了的同一位置,她这下疼得眼泪都彪了出来。
额头上的细汗密集,黏湿了她的头发。
将箭羽一丢,她一边安慰着这几支箭与当年自己在“万窟楼”受过的罪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一边又握紧肩膀上的那两支连发的箭,忍痛一并拔了出来。
闷哼一声,她后背也湿透了一片。
这次身上,她只带了毒针和毒粉。
没有止血药和其他灵丹妙药,所以亓灏和她,只能生生的受着。
尤其是亓灏,放了这么多的血,更是命悬一线。
“呲拉”,她将自己的中衣下摆撕成了一条条,给自己包扎完后,又将亓灏血糊糊的外衫脱掉,把布条一圈圈的缠在了他胸口上。
那道,为了救她而受伤的伤口。
刺客这一剑,快准狠。
只是再差半分半毫,亓灏根本不用等毒发,就当场被这一剑给一击致命了。
冰凉的手指,打了个蝴蝶结,顾瑾璃的目光落在那蜘蛛网上的一只小飞蛾,有些茫然。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是被一张大网,给网住了。
挣不开,逃不掉……
“杜侍卫,柴火和甘草都找到了。”
“好,你们先……”杜江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顾瑾璃在里面道:“杜江,可以进来了。”
顾瑾璃握了一下亓灏的手,他的体温又下降了。
杜江带着侍卫们进来,指挥着人点起火来。
破桌子下面有一个破碗,杜江盛了半碗外头的雨水,放在火上将甘草给亓灏煮了。
待药熬好后,杜江捧着破碗上前道:“顾侧妃,好了。”
顾瑾璃受伤的那条腿平放着,另一条腿弯着。
她的视线没再看蜘蛛网,而是把玩着那几支箭羽,头也不抬的淡淡道:“给他服下吧。”
一张大土炕,她坐在离亓灏较远的位置。
二人一个东,一个西。
而且,从刚才生火和熬药的整个过程里,她一句话都没说。
与刚才她看到亓灏受伤时的反应相比,杜江明显觉得顾瑾璃有些不对劲。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回京复仇,一身薄情的“林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