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怡然为何明知粮食是夏宗泽的却敢说不是,为何呢?
心理学上说,人们大多数时候,只会对有安全度的人发脾气和胡扯,因为在那个安全度之内,你潜意识知道对方不会拿你怎么样?上次抢人参也是,林怡然凭着本能,就是觉得对方不会拿她怎么样,所以明抢了对方的人参。
那么她凭什么认为对面的杀人魔头是安全的?两个字——直觉。
什么样的直觉呢?这个嘛,当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喻的男和女之间的微妙感觉了。
“什么不是宁国军队的,都是我们宁国人的粮,来人,给我绑了他们。”三和听出林怡然话中的意思了,气得叫嚣。
“你敢?”林怡然大声叫道,“我告诉你,有本事,你找出这粮是你们的证据,否则别仗着刀枪绑人。”
“你……公子……”他能说这是军需官私偷的粮么,三和被林怡然成功的堵上嘴了。
三和吃瘪,林怡然暗暗得意了一下,内部有人贪粮,没面子了吧,不敢跟我争了吧,可是一抬眼,发现夏宗泽眉头皱起,要强行拉粮的样子,连忙笑道,“将军大人,小的粮食真不是你的,真的,你的粮丢了,赶紧找去,要不然错过时辰就不好找了。”
“你觉得还能找回来?”夏宗泽意有所指的反问。
“当然!”林怡然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了,高兴的暗叫,哇,居然真得赈了粮,心想那你可赚大发了,明天以后,你就要被万民传颂,得了民心,所向披靡呀,干嘛还追着我这一万斤粮食不放呀,就当我是流民分给我得了,不过,她只敢想,不敢说。
夏宗泽故意反问:“可我怎么觉得不能呢?”
“不……不会呀!”林怡然眨了一眼回道,“说不定失此得彼呢,你说是不是,将军大人?”
“得什么彼?”
林怡然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咬了咬唇,低头抠了抠马鞍。
“为何不说话?”
林怡然深吸一口气,蓦的抬头,目光却防不卒然的跌落在夏宗泽的眸光里,深不见低的黑瞳里居然都是自己,她吓得再次低下头抠马鞍。
“想让我绑人?”夏宗泽的声线很低,威严中透出些不可明辨的情愫。
“不要——”林怡然吓得抬头大叫。
“那你说,我得什么彼?”
林怡然抿了抿嘴,声音很轻,“那个绰号什么的可能要变了。”说完后,再次低头抠马鞍。
也许,除了夏宗泽,没人听到林怡然说这句话。
夏宗泽深深的看向林怡然,内心如水滔天,她为何要这样做?
林怡然被他看得心很虚,浑身不自在,突然抬头瞪眼,“将军大人,你买了二百万斤粮,不会追我这一万斤粮不放吧?”
夏宗泽看了眼理直气壮的林怡然,“你的意思是承认这一万斤粮是我的了?”
“将军大人,你放五十万两是放,放五十一万两也是放,追着我们这些小民有意思吗?”林怡然撅着小嘴不满的嘀咕道。
“五十一万两!”听着林怡然间接承认了粮食,夏宗泽轻笑一声。
林怡然被夏宗泽笑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为了太平寨子,为了自己能裹腹,她咧嘴讨好的笑笑,“将军大人,你很忙吧?”
“拜某些人所赐,确实很忙!”
“呵呵,将军大人,你看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夏宗泽端坐在马背上,身长八尺,穿甲戴胄,龙章凤姿,天质自成,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卓尔不凡的英挺之气,他似轻若淡的盯着林怡然,任由她避重就轻,胡说八道。
林怡然被夏宗泽看得演不下去了,尴尬的摸了摸小白,“神马兄,大半夜的,你不让主人休息,带主人出来乱逛什么,小心累跨了你主人,让你哭都来不及。”
白蹄还真应了林怡然的话,突然仰头长啸一声,吓得林怡然踉跄的跌倒在地。
“哈哈……”夏宗泽突然仰头大笑,急拉缰绳调转马头,竟真得回去了。
“将军,将军……”三和搞不明白了,公子大张旗鼓的来截粮,粮没拿,人却回去了,什么意思?他想问,可惜范先生和左参军都在放粮,唉……他低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林怡然,要不要把她带回去给公子做丫头?
“四喜……”
“老三,叫我做什么?”
“粮没拿到,那就把她带回去。”
“啊……哦……”四喜暗想,这是拿一万斤粮食换个丫头?也太贵了吧,这丫头。
林怡然还没有从三和的话中惊醒过来,就被四喜掠上了马,惊得大叫,“苏大哥,赶紧把粮运回去!”都这样了,还没忘记粮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呸呸……乱想什么……
苏大易甩着胳膊撂着腿想追马救林怡然,那里是战马的对手,人瞬间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林姑娘——”
“林姑娘……”
凌齐轩和苏大易两人追了好长一段后才停下来,两人神情沮丧。
“怎么办,凌老弟?”
凌齐轩双手捋脸,转身看了看五辆马车一百多袋粮食,“先运粮回去。”
“那林姑娘呢?”
“他……”凌齐轩再次转头,看向黑漆漆的远方,轻轻呢喃道:“她聪明伶俐,我相信她会回到太平寨子。”
苏大易挥着马鞭急得踢了几脚路边的树木,“为何我这么没用!”
凌齐轩摇头自叹,“有用的又有多少!”
“凌老弟……”
“天要亮了,我们赶紧运粮!”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早起的云雀在林梢婉转歌喉时,遥远的天际,启明星正慢慢降落,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悬挂在天边。墨蓝的天幕在它背后悄悄褪去,暗色的天际慢慢被蔚蓝色的晨曦浸透,宣染着近处的山峦,远方的荒漠。
当天色大亮时,聚集在双林镇郊区的流民,已经自行散开了,他们带着粮食或是到下一个镇子,或是继续流浪,或是准备回乡……不一而足。
范先生看着空空的粮车,摇头失笑:“不知太子殿下如何跟王上解释这五十万粮食。”
左祯盯着新入伍的几百兵丁,说道:“太子殿下会有办法处理这些事的,我们去催促姓郁的赶紧拔第二批粮食。”
“说得也是,看来,我们要在双林镇滞留几天了。”
“只能这样了!”
范先生和左祯两人让前行军卒拉走了余下的五十万斤粮食,刚想去找公子回镇上宅院,却发现公子骑马从外面回来,范先生惊讶的问道:“这是……”
左祯摇头,“别问我,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也是!”范先生用力甩了甩头,“有些犯困。”
“走,跟公子说一声,我们回镇上别院。”
“好!”
夏宗泽腾一下跳下马,扔出去的马鞭,早有卫兵接住,他边解甲衣,边对人说道,“备马车,回镇上别院。”
“是,公子!”
等夏宗泽换好袍子出来时,三和与四喜带着林怡然也到了。
站在账门门口等待回话的范先生和左祯惊呃的看向自家主子,就差说出‘公子原来去找女人了’。
夏宗泽被范、左看得极为不自在,扫了他们一眼,“没事杵在这里做什么?”
“哦,公子,第二批还要几天,不如我们回镇上别院?”
“嗯,你看着安排。”
“是,公子!”
范先生回过头,笑道,“四喜,三和,把林姑娘一起带上。”
林怡然想大骂几句,可实在是自己理亏在前,确实是劫了人家万斤粮食,转了一下眼珠子,没动声色。
近侍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过来问话,“公子,车已备妥!”
“嗯!”夏宗泽背着双手勿自准备上马车,仿佛没看到林怡然一般。
林怡然暗暗翻了个白眼,奶奶的,居然拿自己抵粮食,真是气死姑奶奶了。
“夏将军……”一个女声传来。
这声音吓了林怡然一跳,她还以为是自己叫出来的呢?她惊得摸了摸自己的嘴,没说话呀,那是谁?
众人朝女声看去,原来是私塾先生的女儿——杜小姐。
“杜先生还没有离开?”范先生朝杜小姐旁边的杜毓敏拱手问道。
杜先生脸有讪色,“那个……那个……不急,不急!”
范先生几不可见的看了眼准备上马车的夏宗泽,眯眼一笑,“杜先生这是……”
“噢,没事,就是过来问问将军,将军有没有问林家二丫为何要造谣言?”
林怡然一直低头而站,听到这话,蓦的一下抬起头,盯了一眼私塾先生,果然是他说了自己名字的事。
杜昌晴见林怡然居然轻视自己爹,轻屑的讥笑一声,“林二丫,两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真当自己是有正经名字的大家小姐了?”
范先生和左祯忙着放粮和参军之事,还没来得及细问杜先生口中的林二丫是谁,听到杜昌晴这样说,看向林怡然,惊得下巴都能掉下来。
什么,这样破天的事居然是这个丫头搞出来的,她是谁?
范先生仔细打量着林怡然,她似乎比前两次见到的白了,样子没什么变化依然喜欢作男人装扮,谣言居然是从她口中说出来,那是何等气魄,就算是自己也不曾……他眼眯深深,不……不……不可能,她背后肯定有人,难道是那个不肯留下的公子?
林怡然看向私塾先生家的小姐,撇了一眼,没说话,跟轻视自己的人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杜昌晴被林怡然这一眼看得极为不自在,跺脚叫道:“爹,你看林二丫什么样子!”
杜毓敏摇了摇头,“林二丫呀,不是先生说你,就算你识几个字,也不能目中无人吧,再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傅,你说是不是?”
“是,先生!”林怡然憋着笑,回得一本正径。
杜毓敏不明白她为何在这里,问道:“林二丫,你这是……”
林怡然扫了一眼回道:“我这样,先生你还不清楚吗?”
“呃……”杜毓敏想起宁国将军的问话,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拿出长辈教训小辈的口吻说道,“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谣言,虽说抬举了将军的名声,可是将军也因此损失重大,下次可千万别这样闹腾了,多不好?”
林怡然惊呃,那昨天晚上是谁挑流民去抢粮的?怎么今天这话又变成这样了,这老夫子想干什么?她暗暗打量了杜先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没什么脑子,就是酸腐文人一个,昨天夜里不管不顾的要抢粮,今天居然看出这个谣言对夏宗泽有益,倒是有此意思,淡淡的回道:“知道了,先生!”
“听话就好,听话就好!”杜毓敏如长辈般点点头。
林怡然暗然一笑,问道:“先生,我看这流民都散了,你们准备去哪里呀?”
“我……我……”杜先生朝夏宗泽的背影看了看,又看了看范先生,范先生正在和左祯小声的说话,好像没注意到他。
林怡然明白了,没想到私塾先生居然想做夏宗泽的幕僚,可这迂迂腐腐的样子,作为军人的夏宗泽应当不会留他,到是自己的太平寨子缺少写写算算的人,要不让他去镇上找苏小兰,让他跟苏小兰去太平寨子,刚想开口,发现杜小姐目光一直跟着在夏宗泽,咽下了自己要说的话,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范先生见林怡然等人不说话了,笑着拱了一下手,“杜先生,范某要和将军回镇了,后会有期!”
“后……后会有期!”杜先生有些不自然的回了礼。
杜小姐急的小声的提醒道:“爹……”
“将军走好!两位走好!”
范先生和左祯边走边又和姓杜的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昌晴跺脚小声的叫道“爹……你为何不说?”
杜毓敏是个文人,根本放不开脸面求职入幕,低喝一声:“闹什么!”
杜昌晴咬唇跺了跺腿,急得脸色都变了。
林怡然被三和推了一下,跟在范先生后面走了,转头同情的看了眼乱世中的迂腐书生,真不知道他是拿什么养活家人的,同情的看了一眼杜昌睛姐弟。
杜昌晴见林怡然一脸得瑟的样子,气得粉拳在衣袖里捏了又捏,失落而无奈的看着贵公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林怡然被三和、四喜推上了夏宗泽的马上,三和拿了水壶和茶具,呶了一下嘴,她不解的问道,“给我喝的?”
三和气得想揍人,瞪眼低语说道,“伺候公子!”
林怡然低声跟着问道,“可我听人说,他是王爷,你干嘛叫他公子?”
“你……”三和气得转了一圈,“打仗时,只有将军。”
“可你叫他公子?”
“呼……”三和又瞪了林怡然一眼,“不打仗时,出门在外,叫公子!”
“哦,我明白了!”
“拿着——”
林怡然直接回道:“可我不会伺候人。”
“信不信我揍你,瘦丫头——”
林怡然缩了一下头,“乡下丫头很粗鄙的。”
“……”三和觉得自已的肺能被林怡然气炸,“倒个茶递个水总会吧。”
林怡然小声嘀咕:“要是冒犯了公子怎么办?”
三和哼道:“公子让我打你我就打你,公子让我宰了你,我就宰了你。”
林怡然叫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别废话,万斤粮食换你,你赚大发了!”三和把水壶塞给了林怡然。
林怡然撅嘴:“我一粒粮都没有拿到。”
“那我管不着,赶紧进去伺候公子。”
林怡然站着没动。
三和伸脚要踢她,吓得林怡然蹦一下跳上了马车,揭开帘子进了马车。
夏宗泽坐在后面主位上正在打盹,手抻在腿上,头歪在手掌心,见林怡然进来了,掀了一下眼皮,随即又合上了眼,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养神。
林怡然咧开的嘴还没有合上,就见对方合上眼了,也不作模作样了,合上嘴,翻了个白眼,找了个小几子,准备把水壶和茶具放到上面。
突然发现自己的小狗——小黄,居然在夏宗泽的坐凳下面,正半坐着身子看向自己,圆溜溜的双眼湿鹿鹿的看向自己,一动也不动。
“小黄——”林怡然赶紧放下茶具,蹲下来,小黄一个蹿步跳动她怀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黄的头一直噌着林怡然,又舔又闻,仿佛诉说着离别之苦。
“小黄,小黄,你过得好不好?”林怡然有点哽咽。
小黄啾啾几声,仿佛回答过得很好。
“真的呀!”林怡然抱着小黄,脸在它身上噌了又噌,那满心的喜悦无法言喻,仿佛是离开多年的朋友,偶然有一天,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重逢一样,惊奇、喜悦,还有感慨,千言万语仿佛只汇成四个字——重逢真好。
一人一狗,人言狗语,不防碍他们交流,林怡然一会捏捏小黄的狗抓子,一会儿又揪揪它的鼻子,哼道,“下次敢不敢淘气了?”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