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齐轩问道:“他怎么会到官衙之地?”
林怡然摇摇头,“要打听。”
陆陆续续,一个下午,骡车上的席子换了两三个胡同,几乎都卖完了。
凌齐轩感慨万千,“林姑娘好生厉害,居然被你卖完了。”
林怡然回道,“只要他们口袋里真有银子,这些东西又能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动些脑筋,总能卖出去。”
“卖个东西你想了这么多?”
林怡然回道:“不是卖东西要想这么多,而是很多事,都要想这么多,只有想多了,想周全了,事情才能做好,那种没有规划就把事情做好的,不是常态。”
凌齐轩点点头,“对,是这样,以前,我爷爷经常对我们这样说,可惜,我们谁都听不进,等想听……”他的心又绞疼起来。
林怡然感到了凌齐轩的情绪变化,可不知道安慰什么好,低头陪着他沉默。
两人默默的回到了客栈,方咏言见他们不高兴,出了客栈看了看骡车,东西卖了呀,难道不是卖了,是被别人抢了,刚想安慰两句。
林怡然突然拍了一下凌齐车的肩膀说道,“你可以再建一个昌荣的凌家。”
“我……”凌齐轩倏的看向林怡然。
“是。”林怡然肯定的点点头。
凌齐轩喃喃自语:“我能行吗?”
“轩大哥,你不是不行……”
“呃……”
“而是太行了!”
“……”凌齐轩被林怡然的自信弄得突生豪情,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林怡然见他有信心了,替他高兴,说道,“我相信你一定有机会重振凌家。”
“对,我一定有机会重振凌家。”
方咏言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微笑问道,“骡车上的东西都卖了。”
林怡然得意的回道,“也不看看谁出马!”
“对,林姑娘出马,一个顶三。”方咏言调贶说道。
林怡然抬着下巴哼了一起,“赶紧吃饭,有事问你。”
“得令,林姑娘!”
“就你事多!”
凌齐轩看着跟林怡然斗嘴的方咏言,微微一笑,跟着进了客栈,苏小兰连忙让店家上菜。
江城太守府
夏宗泽已经吃过晚餐,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三和身后跟着一个拿东西的侍卫,两人一起进了书房,正在说话的范先生停下来,问道,“什么事?”
三和回道:“回王爷,先生,江城府丞派人送东西过来。”
范先生问道:“什么东西?”
“一套竹凉席。”
范先生嗤笑一声:“就送了这玩意。”
“是,先生。”三和回道。
左祯在边上轻笑一声,“殷府丞不管怎么样,还送点东西过来,除了逃走的汤大守,就梁都尉都露面了,王爷你看……”
夏宗泽抬头眯眼,“去查查他想干什么,要是不听话,我不介意杀个把人。”
“是,王爷!我出去安排”左祯行礼出了书房。
范先生不高兴的转头,“王爷,江城投降了,可是这些官吏滑得很哪!”
夏宗泽抬眼冷峻的眯了一眼,“现在有多少官吏捐资纳粟了?”
范先生回道:“回王爷,有几个小吏捐了,可惜捐资连个门房都不够。”
夏宗泽问道:“太子那边有派人过来吗?”
范先生回道:“回王爷,有,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可这胥吏还是需要本地人任职,否则就是再有能耐的官员过来,也是枉然。”
夏宗泽揪了揪眉心,“赶紧把这里的事弄好,我要去攻打定城。”
“王爷……”范先生有些惊讶。
夏宗泽却摆了一下手,说道:“别说了,这些事,你去信给大哥,我嫌烦!”
“是,王爷!”范先先生拱了一下手,又叫道,“王爷……”
“不是让你去信给太子了吗?”
“是,属下知道,可……”
夏宗泽不耐烦的说道:“让大哥安排,我只会打仗。”
“王爷——”
“我要看书了!”
“是,卑职先行告退了。”
三和跟着范先生准备转身让侍卫把东西扔了。
夏宗泽无意扫了一眼,突然叫道,“东西留下!”
“是,王爷!”三和有些疑惑,让侍卫把拎包放到了长条几上,夏宗泽再次扫了一眼凉席拎包,凉席拎包正面,对角线上各描了一簇角花,像缠枝纹①,(中国古代艺术品的重要装饰纹样,寓意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的美好愿望,为中国传统吉祥纹样之一。)又好像不是,跟自己平时看到的不样,这个图案,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他明白这个花样在那里看到过了。
“三和……”
“王爷——”三和等待主人吩咐,可是主人却不吭声了,静静的看着凉席拎包,难道此物有什么特别,他跟着仔细看了看,没看出有什么特别,过了一会儿,轻声提醒到,“王爷——”
夏宗泽回过神来,“没事了!”
“……是,王爷!”
三和出了书房,站在门口想了一下,招了招手,马上有侍卫过来站到他面前。
“你去查一下,这套凉席,殷家在哪里买的?”
“是,大人。”
江城某客栈
四个人快速的吃了晚食,晚食过后,苏小兰坐在门口就着月光,边洗衣服边帮他们放哨,林怡然三人在屋内一起讨论外面听来的消息。
林怡然问道:“江城都尉①(郡之长官,职务是典武职)姓梁?”
“对,姓梁名其道。”方咏言回道。
“为人怎么样?”
方咏言看了眼凌齐轩。
凌齐轩垂下眼:“别把我当陵国人看待。”
方咏言回道,“为人阴险狡诈,如果说太守是明面上的贪官,他就是暗地里的贪吃蛇。”
“哦……”林怡然继续说道,“今天听到他家的丫头说,他躺在床上很多天了,是真病还是装病?”
“你说呢?”方咏言嗤笑一声。
“哦……明天让马大哥重点打听此人。”
五月的夜晚总是那么令人陶醉,墨蓝色的苍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辰,显得格外耀眼。
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倾泻下来像轻薄的细纱,朦朦胧胧之中,远处的街道,近处的庭院,落在眼里,显得那么不真实,如梦如幻的庭院走廊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贮立在夜色中,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从来都傲视天下、驰骋沙场的战神,高傲的眼神里,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冷漠,可是此刻,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与往常不一下,有些许淡淡的意味不明的情愫。
从来没功夫望月悲秋的公子竟然站在走廊里看月亮,难道太阳从西边出了,三和刚想暗暗笑一下,公子也跟那些文人一样开始酸腐了,当三和意识到自家主人与往日不同,突然捂了一下嘴,难道公子他想女人了,可……那个臭丫头居然不想跟着公子,为什么?公子难道长得不好看,还是公子显得粗鲁?
三和想起那双林镇别院那天晚上,公子红着脸出来的事,难道公子对女人还不知道怎么下手?不会吧。
三和暗暗愁上了,周将军喜欢逛窑了,也曾带公子去过,可是公子到了窑子里,站还没站住,就出来了,他们以为窑子里的妓人配不上公子,找了一等一的妓馆,可是公子也只是坐坐,并不让那些妓人近身,这可怎么办?
夜风徐徐吹来,格外清新,凉爽,躲藏在庭院草丛中的虫儿们也开始放肆了起来,“叽叽啾啾”地叫个不停,躲在树上的蝉儿也跟着“知知知”地在叫起来,半空中,萤火虫一闪一闪穿过夏宗泽的眼前,他顺手就抓了一只,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捏着萤火虫,半举着,两眼迷离的看着它闪着微弱的光芒。
看到这样的公子,三和心想,要怪就怪府里没有房事丫头,可这也是公子不让放的呀,这可怎么办?难道公子的第一次要臭丫头来?
三和怎么想怎么觉得林怡然配不上公子,可是自家公子却站在这里……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有了目标,林怡然不再去南城,她和凌齐轩两人一起去了江城码头找马秃三。
马秃三没想到林怡然会亲自来找他,找了个避人的角落才开口问道,“林小哥,你这是……”
林怡然低声回道:“我过来告诉你,我们准备打劫谁了?”
“谁?”马秃三兴奋的问道。
“江城都尉!”
马秃三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官?”
“管军队的。”林怡然低低的回道。
马秃三笑道:“那肯定有银子。”
“我知道有银子,问题是怎么抢到他的银子?”林怡然低声说道。
马秃三问道:“林小哥,你有什么主意?”
林怡然回道:“传言都说太守的银子运走了,现在宁国人让这些原江城官吏花钱买官。”
“他们愿意吗?”
“不愿意!”
“不愿意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马秃三不懂的问道。
“当然是好事。”
马秃三更不解了,问道:“为何?”
林怡然回道:“他们不愿买官,但是宁国人又想他们的银子,所以现在可能有些人沉不住气了,要向江城太守一样,把银子运出去。”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对!”林怡然问道,“码头上有可疑行迹的吗?”
“有!”马秃三回道。
“什么行迹?”
马秃三抿了抿嘴说道,“有个年轻人,一直坐在茶寮里,我有些看不透。”
“在哪里?”林怡然马上问道。
马秃三说道,“跟我来!”
林怪然顺着马秃三的目光看过去,仔细盯了一下年轻人,又看了看年轻人所在的茶寮,又看了看茶寮所在的位置。
林怡然小声问道:“这个茶寮多久了?”
“……”马秃三不知道。
“你没打听?”
“没!”马秃三感到自己做事还有很多不足,连忙补救般说道,“有两小子对码头很熟。”
“人呢?”
马秃三回道:“在前面胡同里。”
“把他们找过来!”林怡然伏在暗处说道。
“是。”
马秃三去找人了,林怡然对凌齐轩说道,“你去看看苏大哥在哪里,让他过来,我有事问。”
“好!”
凌齐轩去找人,林怡然避在角落把周围每个路过的人都细细研究了一下,等看了近二十个人后,发现马秃三的直觉是对的。
林怡然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们是做什么的,是做生意的,还是贪官运银子出去?
如果是生意,那肯定是大买卖,这样掩人耳目,倒是有可能;为何想到是贪官运银子出去,前江城太守运了一船银子出去,现在宁国人又弄出个什么捐资纳粟出来,这分明就是要掏他们口袋里的银子,他们不偷偷运银子出去才怪。
可是这样做想引谁上钩呢?
我这样的人?林怡然暗暗想到,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偷运银子,防止被人窥见,这很正常,可这动作未免太明显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招是声东击西,还是投石问路?
如果是声东击西,东是什么,西又是什么?
如果是投石问路,他们想引出什么样的人?像自己这类型的人看来不会少,可像自己这样的人会是他们忌讳的对象吗?
林怡然觉得这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
马秃三找到了两个小子,带着他们急匆匆的朝码头来。
他是怎么认识这两子的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马秃三已经跟林怡然打过招呼,晚上不回来,他在码头上晃了两天,有人问起,他回答是给主家买布匹,打听谁家布匹好,码头上有两个十五、六岁的花子成了他的跟班,他们在江城码头流浪几年了,有时靠帮人扛货得些吃食,有些靠行乞得些吃食,当然,更多时候,靠偷人东西获得吃食,否则不可能活下来。
混了这么些年,江城码头,没人比他们更熟了,所以当昨天马秃三刚出现在码头时,就被他们盯上了,盯了整整一天,今天傍晚时分,他们出手偷马秃三的东西了,结果大家应当知道了。
这两小子失手了,相互看了看,准备逃跑时,被偷之人居然一人给了二两碎银子。
“你想干什么?”年纪虽不大,可是祁大混江湖的阅历可不比谁少,他才不相信天上会掉银子,紧惕的问道。
马秃三龇牙一笑,“小子,聪明!”
“你想干什么?”祁大警惕的问道。
马秃三回道:“帮主人买货,但对码头不熟,这是你们的引路费。”
“就这样?”祁大盯着银子,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对,就这样!”
祁大掂了掂手中的二两银子,又看了看路二手中的二两银子,这够他们生活三个月了,看了眼马秃三,点了点头,“行,没问题!”
马秃三满意的点点头,走到避风处,指了指远处那个人,“他是谁?”
“我不知道。”祁大马上摇头说道。
马秃三哼道:“小子,知道什么叫指路吗?”
“……”祁大抿嘴盯着马秃三。
马秃三嗤笑一声:“你以为指路就是告诉我,南巷在哪里,北巷又哪里?”
祁大反问:“难道不是这样?”
“哼……”马秃三冷笑,“真正的指路,就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要是我不知道呢?”
“这个你知道。”马秃三肯定的说道。
“你……”祁大眨了眨眼。
看着紧慎的小叫花子,马秃三说道:“我不会让你去杀人,就算我要杀人,也不会拉上你。”
祁大不相信的问题:“跟我们无关?”
“当然!”
“我怎么信你说的话?”
马秃三轻笑一声:“我家老大说了,口碑这东西,可不是嘴上说出来的,行走江湖,这次玩人,下次就被人玩了,懂不懂?”
祁大和路二两人相互看了看,又握了握手中的碎银子,吸了口气,回道,“好,我说——”
“他是干什么的?”
祁大说道:“听说此人是某个山头的山匪,在码头上有好几天了。”
“一直这样?”马秃三问道。
“嗯,一直在茶寮坐着,大概是山匪中打探消息之人。”祁大回道。
“哦……”马秃三点了点头,问道,“那个山头的,知道吗?”
祁大回道:“这码头上,至少有五、六个山头的土匪在这里晃荡,我真不知道是那家山头。”
马秃三暗暗惊讶了一番,这水可真够深的,面上问道,“他们在这里打探,打探好了,然后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