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听说他家里的老父亲生了病,‘这么巧’办事处又调整了分配制度,他的奖金和提成都要在年后才能发放。以他对我的不屑,想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开诚布公来求我。”
“现在还额外赠送了一个陈舟,一举两得,简直再划算不过了吧?”
“你和我不是一对,简直就天理不容!”池澄笑得坦荡无比。
旬旬想起陈舟,一声叹息之余也有些脊背生凉。若当初她一时糊涂,在孙一帆的发货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当如何?
池澄见她犹疑,安慰道:“你不用替她操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旬旬说:“她不是愚蠢,只不过是太爱孙一帆。”
“不蠢吗?旬旬,换作是你,你会为一个男人奋不顾身做傻事吗?”他已替她做出回答,“你不会!看,这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也是我讨厌你的地方。”
他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做完了节前大扫除,大家就可以过个安稳年了。”说完,他凑过去笑嘻嘻地抓起旬旬的手,那亲昵自然无比,“你说外面那些偷偷看我们的人在想什么?”
旬旬一慌,想撤手时便明白已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好奇的人们心中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没有想到自己和池澄的关系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在其他人面前。自进入尧开以来,虽然两人暗里始终没断过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除了周瑞生外,其余的同事从未看出任何端倪,其中甚至包括孙一帆。这里面除去两人都善于伪装的缘故,还有很大一部分得益于人们从未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池澄这种人,只要他藏起孔雀的屁股,亮出漂亮的尾羽,很难不引人关注。但实际上无论是客户还是同事的群体中,真正对他有实质企图的异性少之又少。
长在树顶的苹果,即使它再红艳诱人,一般人很少对它动脑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秤,爬上去的成本太高,成功的概率又低,他们更愿意选择那些伸长手或跳一跳就够得着的,味道其实也还不错。最红的苹果最好就让它高高挂在枝头,可如果它不小心从枝头掉落,砸中的是牛顿也就罢了,谁能相信它敲醒的只是那个树下打盹的蔫蔫少妇?
“你想干什么?”旬旬既不安,又有些难为情。
池澄说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别人都觉得是你举报了陈舟和孙一帆。不用担心,因为迟早他们都会这么认为,还不如痛快一点。让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也没那么容易对我始乱终弃。”
旬旬咬牙道:“你对我太好了。”
“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池澄谦虚地回道,“好了,让我们再熬完这刺激的一天。”
“别走。我还没问呢,你第一次见到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池澄嘴角上扬,说:“你刚才已经问了我很多,今天的额度早就用完了。”
看到旬旬面露气恼,他心情大好。
“别急,明天上了山我就告诉你。”
谷阳山森林公园坐落在市区一百八十公里外,是本地小有名气的风景胜地,历史上曾以道教文化扬名。虽然独揽胜景,一年四季“春花夏云秋叶冬雪”堪称四绝,可因其山势延绵,高且险峻,路如羊肠,让无数人望山兴叹,多年来游人罕至,除了山上村寨里的原住民,只有少部分摄影发烧友、背包客或虔诚的信徒敢于冒险登山。其旅游资源被开发只是近几年的事。自从主峰顶上修建了一座设施奢华齐备的养身度假山庄,山上的路也随之开通,观光客才逐渐多了起来,许多景点陆陆续续被发掘。不少人慕名而来,将山上的风光灵气视作涤荡城市喧嚣的良药。
旬旬虽然自小就知道这座山的存在,却从未来过。以她的性格,自然是寻常的平凡人世间更能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可池澄铁了心也要带她上山,说要找个特别的地方和她度过一个难忘的春节。
从犹豫到被说服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个艰难的过程。春节是中国人一年到头的大日子,旬旬离了婚,但总还有个亲妈,就算闹了别扭,大过年的总不好置之不理。她原打算除夕回去和艳丽姐吃顿团圆饭,如果池澄愿意,也可以同往。回去之前,旬旬再次给艳丽姐打了个电话。这次艳丽姐没有再絮叨,热情地让她一定要把池澄带回来,然而当旬旬一提到她向池澄借钱的原因,没说几句,母女俩就再次在电话里闹翻。再加上艳丽姐满怀期待地说除夕夜周瑞生会露一手,做几道拿手好菜,旬旬更彻底打消了“团圆”的念头。别人都是“团圆”的,孤家寡人只有她自己罢了。
艳丽姐那边暂时是回不去了,旬旬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池澄却高兴不已。用他的话说,他也是有家不能回,同是天涯沦落人,旬旬一开始就应该放弃挣扎,老老实实随他上山去。
山上会有什么,旬旬浑然未知,不过她能够确定的是,她若是不答应,池澄的死缠烂打绝不会休止。而且,对于他始终未松口的那个谜,她也将继续蒙在鼓里。她和池澄到了这一步,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据负责安排上山事宜的周瑞生说,这个季节的谷阳山是赏雾凇的最好时节,对于终年生活在湿热环境中的南方人来说极为难得,而山上的接待能力有限,好的酒店客房紧俏,若不是他神通广大,恐怕难以在短时间里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除夕的前一天,旬旬坐在了开往谷阳山的车上,身旁是一看即知心情颇佳的池澄。周瑞生自告奋勇地送他们。到了山脚下的景区大门,旬旬远眺如长蛇般的环山路,不顾周瑞生如何吹嘘他多年的车龄,坚持换了景区当地的司机来跑接下来的路程。如此一来,周瑞生也没了上山的必要,池澄让他将车留在停车坪便可乘坐当日的旅游车返回市区。
要说这日的天气并非出游的上佳选择,冷风中夹杂着延绵不绝的细雨。从山脚到目的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里,旬旬感觉自己头顶的白发又悄然添了好几根。路边竖立的警示牌上刷着她见过最诚实的标语—“山高、路窄、坡陡、弯急”。常常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峭壁,第一次来的人完全无法预想下一个弯会拐向哪里,好几次的颠簸都让后座的人被弹得撞到了头。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山路上每年出现的翻车事故都不在少数,这更令旬旬深感选择本地司机无比正确。
池澄满不在乎地笑话着旬旬的胆小。他起初还颇为享受她的紧张,因为每当出现急弯和险道时,旬旬就会情不自禁揪住他的衣服,直到被她的手指掐到了肉里,才又是笑又是喊痛。
“喂,你轻点儿。不要借机占我便宜!”他嘴上不吃亏,却借着一次次的急转弯将她搂得越来越紧。
旬旬明知他险恶用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地里腹诽,说不定这就是他死活要哄她山上的目的,早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
当他们经历九转十八弯终于到达目的地,旬旬推开车门,凌厉的山风打在面上,钻进衣服的每个缝隙里,她整个人好像成了一根速冻的胡萝卜。
池澄搓着手把行李交给了度假山庄迎出来的门童,笑嘻嘻地问她道:“这下你觉得够冷了吗?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半夜睡觉的时候更冷。”这时旬旬才痛定思痛,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男人低俗而坚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