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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发觉了那封信的缘故, 程悠悠接下来的整一顿饭都吃的心不在焉, 每道菜只有最初尝的时候凭直觉说了几句感想, 后来就只顾闷头吃饭了。
等到谢佻洗完澡吹了头发再回来, 发觉桌上已经空了几个盘子,顿时惊诧地看向程悠悠:
“徒弟, 你在飞机上没吃吗?”
程悠悠被她这么一提醒, 跟着停了筷子, 下意识抬眸去看了看面前的空盘, 正想说点什么, 结果开口就是一声:“嗝~”
胃部后知后觉地传来了已经满载的警告。
她霎时间苦了脸站起来, 有些发愁地单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完了,师父, 我好像吃撑了。”
因为章散和李思围在她旁边让她觉得挺不适应的,所以早在浅尝了一圈点评完之后就将这两人从餐桌边打发走了,吃饭的同时发着呆的下场就是——
一个不小心吃多了。
超过了平时的饭量。
以至于她起身之后觉得走路都得扶着点什么才行。
谢佻看她的傻样儿只觉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找了这么个傻徒弟,让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回房去帮她拿点消食片来。
程悠悠赶紧摆了摆手, 示意自己没那么夸张,把谢佻拉回餐桌边, 指了指剩下那些基本没动过的饭菜, 让她趁着还有点热气儿赶紧吃。
自己拎着黑色带铆钉的缪缪背包往这个大房间外走去, 打算回隔壁的自己那间房。
谢佻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半晌后轻摇了摇头——
感情一事,是旁人最帮不上忙的了。
……
当初订酒店的时候总共订了两间大房,两个男生一间,三个女生另一间。
里面除了公用的客厅、浴室之外,还有放着卧床且带了房门的小房间,能够很好地让他们各自拥有独立的空间。
程悠悠回到自己那间,同客厅里在喝酸奶的尤瑾然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匆匆回了自己那间房,墙边还静静伫立着她带来的那个手提箱,跟她离开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尤瑾然接收到她的视线时正想叫住她,结果她走的太快,只能作罢,打算手里这杯酸奶喝完再说。
房间里。
程悠悠将背包随便地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半蹲着身子,一条腿的膝盖抵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将箱子侧放下来,拉过拉链打开。
然后翻到隔层那边,又拉开了两层拉链,从最里面拿出了一本墨绿色封皮的本子。
那是她的日记本。
因为高三的时候压力很大,偶尔会在日记本上写东西,所以这本子里用很多幼稚的笔触记录了当时的生活,同时,里面几乎详细记载了当年她和洛子衿的大部分相处时光。
有一段话的简短,也有好几页叙述的篇幅。
本子的封皮过了很多年还很新,一直被她妥善对待,甚至几乎不离身。
然而那本子表面用透明胶布裹了一圈又一圈,代表着当初的她并不想在短时间内开启这个日记本——
她以为自己会直到老了的那天才有勇气打开它。
直到敢去面对自己当年那样炽烈的,带着初恋时的青涩羞赧,却近乎勇往直前的感情。
封上这本日记的时候,她想着等日后再打开它的那一天,自己一定能够微笑着看当年的那段暗恋了,说不定还能跟别人茶余饭后的时候聊一聊,自己当年喜欢的那人有多风光。
然而这段过往从未在她的生命里淡去,那个人也再一次走到了她的近前。
程悠悠抚了抚日记本墨绿封皮上的透明胶布,出于设计,那本子表面该是有些凹凸不平的花纹,但都被这胶布所挡,变得平滑光整起来。
她四处看了看,从旁边座椅上的背包里摸出了一串钥匙扣,钥匙之间挂了个小小的指甲钳,中间用来磨指甲的部分头头是尖锐的。
于是她将那尖锐的部分扯了出来,在笔记本的侧面比划了一下,然后用力戳了进去往下划拉。
笔记本的封皮比里面的纸张要宽,所以侧面的胶布也并没有粘紧每一页,留了些镂空的地方,正好被整齐地划开。
想要扯干净上面的胶布是个大工程,程悠悠干脆也不去费这个劲了,只是把这本子的封胶到能打开阅读的地步。
里面刷拉拉掉下来无数花花绿绿的纸片。
有的是她上课的时候嫌无聊、又不敢讲话,所以撕下在小卖部买的漂亮信纸跟洛子衿传的纸条;有的是心血来潮时想记点东西,却又把日记本忘在宿舍了,只好临时在草稿纸上写下来,过后撕了夹进日记本里。
在这无数花花绿绿的纸片里,夹了一份枫叶花纹的皱巴巴的信。
边角还沾了点褐色的不知名的液体干掉的痕迹。
——那是程悠悠当年鼓起勇气向洛子衿递出的情书,被对方单手揉皱扔进垃圾桶后,她自己去捡回来,重新抚平上面的痕迹,但沾上了里面外卖盒子的油,所以怎么都不可能再弄干净了。
上面的皱褶就像是对方这个举动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
永远也只能将表面恢复的勉勉强强,其实里面一直就很难看。
她慢慢地拿起那个信封,纸张因为保存多年又不见光,材质变得有些脆,所以她的动作也放轻了很多。
仿佛重新捧起那颗摔得粉碎,又自己一点点黏回去的玻璃心,虽然已经满是伤痕了,态度还是小心翼翼的。
因为怕摔了第二次。
她将那封信放到座椅旁的桌上,又从黑色背包里拿出来那封粉红的信,并排摆在一起。
左边那一封皱巴巴的,另一封崭新不已。
时隔多年,程悠悠确实不太记得自己都在信里写了什么,但是最关键的表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盯着信封,又想起高三时候的某天下午。
……
那天是高考结束之后,成绩还没出来,高三学生们回学校填档案资料的一天。
洛子衿家里有事,所以先离开了,后来教室里只剩下蒋镇轩和她。
男生笑嘻嘻地将一封情书递到她这里,好言好语地拜托她交到洛子衿的手上。
那个信封还是她和蒋镇轩高考前一块儿去逛书城的时候买的。
学生时期,不论是学霸还是学渣,应该或多或少都有挑文具的兴趣。
程悠悠每次在假期都很难把洛子衿约出来,尤其是去书城,毕竟洛子衿的文具都不需要她自己来操心,至于挑书城去学习,那更不需要了。
因为她觉得在哪里刷题都是刷,并不需要特意找个书城之类的地方来学习——平常在班上的时候也是这样,无论周围的声音是老师在讲课,还是其他同学课间聊天,她都能完全沉浸在自己刷题的世界里。
而程悠悠恰好跟蒋镇轩在这方面的爱好还蛮像的。
那一次也同样如此,她挑了几本新的笔记本,买了一盒中性三菱笔的笔芯,又逛到了信封信纸的区域。
虽然没有对象能够让自己写信,贴上邮票再寄出去,但是她就是喜欢收集漂亮的信纸,感觉这是自己学习生涯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文艺情怀的体现。
有好几叠信纸,但一眼让她看到的就是那薄薄的只剩下一叠的枫叶信纸。
枫叶色的底,上面还用淡金色的亮粉点缀了花纹边框。
就是让她一眼相中。
等到她拿着那叠信纸回去时,蒋镇轩正在结账,一眼觑到她怀里那叠信纸,开口夸了一句:
“诶这个信纸好看,你在哪里拿的?我也要一份。”
程悠悠‘啊’了一声,回道:
“可是这个是最后一份诶……”
蒋镇轩也没多可惜,只是笑嘻嘻地跟她说道:“没事,那你一会儿分我一张,我拿去做纪念。”
程悠悠并不会嘲笑他这种近似娘-炮的爱好,反而很乐于跟他分享自己的东西,闻言只点了点头说好。
后来果然也分了一半给他,包括里面送的枫叶信封也给了他两份。
只是没想到蒋镇轩拿那信纸写了情书。
程悠悠说不清自己看到那封情书时是什么心情。
复杂的不得了,混合着羡慕、嫉-妒和自卑。
人家的喜欢就是可以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而自己和洛子衿当了整一年的同桌,却胆小的不得了,连句喜欢都不敢说。
面前那封信明晃晃映衬出她的胆怯。
却又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和洛子衿之间存在一座透明的拱桥,只是之前阳光太好了,几乎让她看不清,以为她们俩之间隔着的距离怎么都无法缩短。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了。
只是揣着那封信回家的时候,感觉自己包里装了个炸-弹,脑子里纷乱的都只有这一件事——
蒋镇轩要找同桌表白了。
如果她的同桌答应了……
那么,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程悠悠甚至都感觉自己只要一闭眼,耳边响起的就是婚礼进行曲,穿着婚纱的洛子衿和穿着西服的蒋镇轩手挽手从红毯尽头走来,而她届时甚至不知道旁边的观礼席上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想象的画面头一次让她觉得不甘心起来。
明明她比起蒋镇轩,跟洛子衿相处的时间更多……
心底有个小人儿叉着腰喊道:
“同桌会教我做数学题,虽然经常嫌我笨吧,但是她也只教我啊!”
“同桌在班上说话最多的人就是我了!”
“同桌肯定是最喜欢我的!”
最后一句喊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能发现自己的色厉内荏……
然而她竟然就这么被自己说服了。
如果洛子衿注定要跟班上的谁交往的话,那……为什么那个人不会是自己呢?
就算、就算洛子衿不喜欢她,那也不会让她太难堪的,她还是可以退回来做朋友,做那人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吧?
如此想着,程悠悠回到家里之后的第一时间就给蒋镇轩回了个电话。
“对不起,镇轩,那封信……”
“嗯?”蒋镇轩不知道在跟谁一块儿玩,背景里的音乐声震天响,发出的声音几乎让她听不清。
后来他走到了安静些的隔间里,开口又问了程悠悠一句怎么了。
“对不起,我想了很久,觉得表白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自己来。我没办法帮你把这封信递出去,真的很抱歉,镇轩。”
程悠悠拿着家里的座机电话,几乎每道歉一句就要鞠个躬,让从房间里写完作业出来倒水的程锦路过时,向她投去个疑惑的目光。
对面的蒋镇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明显的让程悠悠即便隔着背景里颇有些遥远的音乐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她听见蒋镇轩意味清晰地问了一句:
“跟那些没关系吧,是你不想帮我递,对吧?”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锐利了,几乎直直地刺到了程悠悠内心深处不愿意告知旁人的,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小心思。
她一时语塞,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对不起。”
程悠悠是真的觉得很抱歉……很抱歉和他喜欢了同一个人,所以没办法违心地帮他,怕自己多年后悔得青了肠子。
“我下次把信还给你,我没有拆开来——”
道歉完之后,她只能选择物归原主。
然而蒋镇轩却轻哼了一声,回了她:“不用,你帮我扔了吧,下回我写过新的。”
说完,蒋镇轩先挂了电话。
从那通电话开始,他们俩之间就隔了一道隐约的隔阂,程悠悠知道他们俩再也没法象之前一样。
不知不觉中,从朋友变成了……情敌。
她回到房间里,拿出自己从以前到现在买过的所有的信纸,想要挑出最漂亮的那一叠,记录下自己的心思和那无法诉诸于口的表白,然后亲手交给洛子衿。
只有这样的郑重其事,才能体现出她对洛子衿的重视。
然而遗憾的是,半天之后她发现,哪一叠都没有枫叶那叠好看。
程悠悠咬着下唇纠结了半晌,心情复杂地选择了那份枫叶的信纸,然后在旁边的草稿纸上一字一句地写下腹稿,又涂涂改改许久,才仔仔细细地将内容誊抄到崭新的枫叶信纸上。
也许越是刻意,写出来的字反倒没那么好看,她看着自己誊好的那张,觉得不尽满意,又在稿纸上把每一个字都反复练过十多遍,才拿出第二张信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往上码。
写着的时候,脑子里不知怎的想起课文《阿Q正传》里面的主角来,他上刑场前画押时觉得自己一定要画出一个最漂亮的圆圈,然而最后却变成了一个Q。
然而现在程悠悠明明写的是情书,为什么也要跟上刑场一样?
她在书桌前皱了皱眉头,把脑子里充满的高考知识点甩出去。
可是几天之后——
发生的一切恰好证明了她当时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