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苍云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亦如是。”
其实这事听起来复杂,说起来也很简单,关键的一点就是墨苍云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自古以来,太子之位并不是只有嫡长子才有资格拥有,只要本事够大,机会均等。如果现在墨苍云接受太子之位,绝大多数人恐怕都看不到他的本事,只会认为这是北堂千琅的愧疚之心在作祟。高傲自负如墨苍云,绝对受不了这一点。
“啊对了!”墨苍云接着开口,“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小舞已经决定等皇后册立大典之后就选个日子给你做手术,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像我一样开口说话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潇绝情却抬头看着他,神情虽然平静,却遮不住眼底深处那么晦暗不明的光芒:我正要告诉你,我要走了,包袱都收拾好了。本来打算过去跟你告个别就上路,你来了正好。
墨苍云大感意外,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凝滞:“马上要走?海照国出什么事了吗?”
潇绝情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想回去了。你们保重。
他站了起来,可手腕一紧,墨苍云已经握住了他。或许是墨苍云手心里的温暖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有多么冰凉,他居然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用力想要挣脱:放手!
墨苍云不放,握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紧盯着他的眼睛:“有什么事瞒着我?”
潇绝情摇头,而且是很快地摇头:没有!还是那句话,我的使命我不会推卸,任何时候需要我回来,你只要发出信号……
“我现在不是跟你说这个。”墨苍云的手攥得更紧,“你本来已经答应让小舞替你把嗓子治好,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你要我怎么相信什么事都没发生?”
潇绝情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神情却依然平静: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是突然不想治了!这是我的自由,虽然你是我的王,也没有权利强迫我吧?
墨苍云抿唇,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时候的潇绝情,似乎又完全恢复成了初见时对他充满戒备和敌意的样子。可是近段时间以来,他明明已经对他们放下了敌意,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昨天夜里他毫无预兆的癫狂?
趁着他一分神的功夫,潇绝情体内内力一转,终于成功地把手抽了出来,转身要走。
可面前人影一闪,墨苍云再次拦住了他,唇角的笑容已经含着几分清冷:“为什么突然不想治了?你明明说过,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就是跟我们一样开口说话。”
显然不把话说清楚,墨苍云是不会放行的,潇绝情干脆站定脚步沉住了气,唇角挑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没错,本来我是那么想的。可是我突然发现,不能开口说话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让我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比那些健全的人更容易集中心神。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如果突然能说话了,难免分神,这无论是对我修习内功还是其他方面,都不是一件好事,还不如不治。
墨苍云一时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能完全否决潇绝情的话。
这就好比一个盲人的听力和嗅觉,会比双眼健全的人更敏锐是同一个道理。如果把眼治好了,他的听力肯定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下降。
但仅仅是因为这样,他就不愿意做一个健全的人吗?再说谁说能说话的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一定比哑巴更容易全神贯注?这恐怕就有点以偏概全了吧?
看他久久不言,潇绝情又挑了挑唇:我可以走了吗?
“你骗我。”墨苍云摇了摇头,眸子突然变得清锐,“这绝对不是你突然决定放弃治疗的理由,绝情,你有事瞒着我。”
潇绝情很快的摇头,跟着却又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就算是有,你总该知道什么叫隐瞒吧?如果能跟你说,我何必隐瞒。
墨苍云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承认你没有说实话。那么你觉得你不说实话,今天有可能从我面前离开吗?”
潇绝情冷笑,说出来的话越发不留情面: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你都是我的王不假,但我只是臣服于你的属下,不是你的奴隶,你依然没有权利主宰我的一切!不想说的我不会说,随便你严刑逼供。
墨苍云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不需要严刑逼供的,我可以用妖瞳之心。”
潇绝情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你若真要如此逼我,我宁愿死在你面前。
墨苍云怔了一下,双唇渐渐抿紧,只是看着潇绝情,并不说话。
潇绝情也没有再说什么,绕过他进了房间,不多时就拿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冲着他抱了抱拳:任何时候,只要看到信号,我必定立刻赶来。你多保重。
可就在与墨苍云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墨苍云还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绝情!”
潇绝情也不挣扎,只是转头看着他,目光依然幽冷:别逼我。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像你一样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可你若硬要逼我,大不了就是个血溅五步。
恍然记起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墨苍云不由愣了一下,跟着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是为了你好……”
潇绝情无声冷笑:是不是为我好,我才有发言权,你说了不算。有时候,你所谓的为我好其实是在害我,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吗?
墨苍云眼里终于因为他的话浮现出一丝冷意:“我不会害你,我的确是为了你好,就算你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潇绝情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得更加讽刺: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一点上,你和步天挺像?
墨苍云皱了皱眉:“什么?”
潇绝情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步天也曾经说过,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早晚有一天你会懂。现在你对我也说出了同样的话,你们真的挺像的,都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别忘了,你只是我的主人,不是我的主宰。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墨苍云的手不自觉地放开,片刻之后淡淡地笑了笑:“一路珍重。”
然后,他转身就走。本来是想问问他昨夜到底为什么突然癫狂的,可是莫名其妙的,潇绝情就重新对他充满了戒备和敌意,也就是说就算他问,潇绝情也根本不可能回答,而他又无法使用妖瞳之心或其他逼供的手段,既然如此,不如先不问。也好向潇绝情证明,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对自己人的保护和关心,不是想主宰他的一切。
至于他的嗓子,来日方长。
看着他的背影,潇绝情慢慢倒退了两步,居然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轻轻闭了闭眼睛:对不起,我不是要伤你,只是不把话说的狠一些,你必定会继续追问,我已经招架不住。
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现在离开,对你和墨雪舞都好,我不想害你们,真的。
几个时辰后,鬼鹰来报,说潇绝情离开了京城,一路往海照国而去了。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离开的,甚至不给墨苍云一个像样的理由。
墨苍云苦笑:绝情啊,你的心还真是海底针,我实在捞不着。这次一别,何日再重逢?
黄昏十分,墨雪舞进了大厅,就看到墨苍云在发呆。有些担心,她上前落座,轻轻握了握墨苍云的手:“出事了?”
墨苍云摇头:“绝情走了,回海照国。”
“走了?”墨雪舞吃了一惊,“我还没有把他的嗓子治好呢!不是说好尽快给他做手术吗?为什么啊?”
墨苍云苦笑:“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忧郁?”
实在太意外,墨雪舞好一会儿之后才感到大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跟着眉头一皱:“难道跟昨夜他的癫狂有关?可不管怎样,总该等我把他的嗓子……”
“小舞!”墨苍云突然打断了她,“那是一首怎样的曲子,你能记住一些吗?”
“能。”墨雪舞点头,“那曲子挺奇特的,不只是绝情,连我都有一种心神被控制了感觉。我想想,是这样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哼了起来,尽管并不十分准确,已经足够让墨苍云眼里瞬间掠过一抹恍然: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