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他当庭跪倒，磕了几个响头。反正墨苍云是君，他是臣，给墨苍云下跪本来也不丢脸，再说这事儿的确是他不对。

墨苍云也不搀扶，依然静静地站着，那份气度，天下无人能比：“我不吃这一套。杜煜川，还记得当时我是怎么说的吗？你轻慢小舞，别说威国公的帽子，你的命我也要！”

杜煜川吓了一跳，本能地猛转头看着北堂千琅：“皇上……”

“没用。”墨苍云笑得浅浅的，眸子却冰冷，“当时我也说过，到时候皇上不用求情，不好使。”

北堂千琅果然只是皱了皱眉，暂时没有开口。

杜煜川慌了，当即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殿下这有点太……过分了吧？臣刚刚痛失爱女，难免……”

“对啊。”墨苍云依然微笑，只是更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我也说了，念在情有可原，我留你一个全尸。”

杜煜川又急又怒，却又万分恐惧，冷汗已刷刷地流了下来。大殿上则鸦雀无声——不是不想求情，连皇上求情都没用，他们算老几？

“皇上！臣不服！”杜煜川突然大叫，“臣只不过是悲痛之下言辞上冒犯了沧海王妃，根本不曾碰过她一根指头，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死！皇上若任由沧海王杀了臣，臣死不瞑目！皇上怕是也无法向天下万民交代吧？”

他知道，这事儿还得跟北堂千琅理论，只要他说不杀，墨苍云也不能不听！

北堂千琅当然也知道他罪不至死，可墨苍云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如果不让他满意，保不齐这小子能连他这个老爹一起开了！

所以认真地想了想，他还是看向了墨苍云，一脸微笑：“苍云啊，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啊，你很快也会为人父母，自能想象到痛失爱女有多么惨，杜爱卿悲痛之下不能自抑，这才对小舞多有冒犯。不如……体谅体谅他，这个……从轻处罚？”

“不是我不肯饶。”墨苍云笑了笑，眸子却突地比刀锋更锐利，“杜煜川，你敢说当时你只是因为悲痛过度才冒犯小舞，而不是想趁机将她除掉，断我左膀右臂？”

此言一出，大殿上先是静了片刻，然后才哄的一声传出了震天的议论！

什么？杜煜川要断沧海王左膀右臂？那岂不是说他怕沧海王的羽翼太丰满，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要趁此机会削弱他的力量？

毕竟人尽皆知，是墨雪舞让墨苍云浴火重生的，没有墨雪舞，就没有此刻的墨苍云！如果继续留着她，谁知道她还会帮墨苍云做多少凡人本来做不了的事？

北堂千琅当然绝对想不到墨苍云会说出这样的话，登时脸一沉：“杜爱卿，此言当真？”

“绝无此事！臣冤枉！”杜煜川何尝不是又惊又怒，当然打死不能承认，否则接下来铁定真的被打死，“皇上，沧海王根本就是以己度人，栽赃陷害臣！臣又不是皇子，又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为何要断沧海王左膀右臂？臣冤枉！沧海王分明是想公报私仇！”

墨苍云却越来越气定神闲，甚至笑得眯了眼：“我若有证据呢？”

“不可能！”杜煜川脱口而出，跟着故意冷笑，“我没做过，怎会有什么证据？即便有，也是你随意捏造来栽赃陷害我的！”

墨苍云笑得更诡异：“捏造？就算其他证据可以捏造，出身呢？你的出身也是我捏造的吗？”

这话旁人还都不甚明白，杜煜川却骤然脸色一变，眼底已掠过明显的惊慌！暗中咬了咬牙，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气定神闲：“沧海王，你究竟意欲何为？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杜煜川是如假包换的朝龙帝国京城人士！我这出身又碍着你什么事了？我看分明是你容不下我，想借题发挥，趁机把我除掉吧？皇上，臣不服！臣一向忠君爱国，为朝龙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且从未计较过任何回报！如今不过是言辞冒犯了沧海王妃，还是因为事出非常，难道皇上就任由沧海王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北堂千琅当然不会任由任何人滥杀无辜，就算墨苍云也不行，但他更知道，墨苍云绝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他既然这样说，恐怕其中真有内情。

“苍云不会滥杀无辜，他既说你有罪，你就无辜不了。”北堂千琅笑笑，直接转向了墨苍云，“苍云，你想说什么？”

墨苍云乐了：“你那么相信我？”

“嗯。”北堂千琅点头，语气虽然淡，却又透着与墨苍云相似的决绝，“纵使我会怀疑天下人，包括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墨苍云袍袖一挥看着杜煜川，优雅尊贵：“很简单：杜煜川是如假包换的京城人士，但你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杜煜川！”

这话一出口， 不只是满殿群臣，连北堂千琅都不由大吃一惊，刷的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哈哈！真好笑！”杜煜川仰天狂笑了两声，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阴鸷狠毒，和一丝隐隐的惊惧交加，“沧海王，就算你着急弄死我，也该找些像样点的理由吧？我不是杜煜川，那我是谁？真是可笑！”

北堂千琅紧盯着他，问的却是墨苍云：“苍云，你的意思是，此人是易容改扮，假冒杜煜川？”

“皇上英明。”墨苍云点了点头，居然笑嘻嘻的，一点如临大敌的意思都没有，“只不过他这易容术相当高明，用的并不是人皮面具或其他改变容貌的药物之类。准确地说，他不是易容，而是整容。”

北堂千琅慢慢坐了回去，目光暗沉：“整容？”

墨苍云点头：“他容貌的改变并不是外在的，而是脱胎换骨。先将脸上的皮肤剖开，通过刀口对脸部的骨头进行打磨雕琢，比如削骨，用人骨将鼻子和颧骨垫高等，以求整个脸型最大限度地与杜煜川相似。骨头打磨完成之后，又对脸部外形进行了改变，比如切掉多余的皮肉，重新缝合，还有其他必要的调整，直到整理成杜煜川的样子，再用药物除掉疤痕。如此，可成。”

头脑中勾画出类似的画面，大多数人都起了一种微妙的恶心感：用人骨垫高？把别人的骨头放在自己脸上？这……呕……

北堂千琅也觉得胃部抽搐了几下，好在定力还算不错，起码面上很冷静：“这样……可以跟杜煜川一模一样？”

“不可能一模一样，但至少有七八分像，剩下的两三分，要靠意外。”墨苍云笑了笑，“皇上还记不记得，杜煜川什么时候遭逢大难，差点一命呜呼？”

“四年前！”北堂千琅毫不犹豫地回答，“四年前鬼节，杜爱卿与家人一起祭拜祖先，却不幸遭遇山贼，为保护家人，他受重伤坠落悬崖，后侥幸生还！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