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苍云倒是有些好奇,不由挑了挑双眉:“答应了?大祭司这不也是个热心肠吗?怎么世人都说你冷酷无情,没有人性?果然传言大都不可信,大祭司其实是个悲天悯人、有求必应、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你打住。”大祭司突然一挥手,袖子微微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了一截雪白而又修长的手指,“我答应帮你,就是为了让你少说几句,尽快离开。世人都说沧海王惜言如金,原来也如此聒噪,果然传言大都不可信。”
北堂苍云叹了口气:“人都是会变的,我原本的确惜言如金,是小舞改变了我,所以她对我意义非凡,就算失去整个天下,我也不能失去她,否则我是不会来打扰大祭司的清静的。”
大祭司默然片刻,又是一声冷笑:“你冒着得罪我的危险把我搅和出来,原来只是为了墨雪舞?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问一问,你的母后。”
“哎呀,大祭司果然是未卜先知,聪明绝顶!”北堂苍云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手掌,“接下来我要问的的确是母后,正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没想到大祭司如此善解人意,多谢多谢!”
如果大祭司把斗篷摘掉,北堂苍云一定会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毕竟碰到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就算真的是神仙下凡,也会觉得十分头痛的,鬼难缠的名号是白叫的吗?
等了一会儿,大祭司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北堂苍云就主动问道:“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吗?其实也没那么难……”
大祭司一抬手,再次阻止了他,冷声开口:“接下来准许你再问一个问题,我一定会如实回答,问完之后你立刻消失,否则我消失,你试试还能不能再把我搅和出来。”
其实不用下最后通牒,北堂苍云知道大祭司对他已经是破例了,若是其他人,他根本就不会出来相见。
可是只许问一个问题,他该怎么问?他想知道,云羽蝶到底会给世人带来怎样的劫难,什么时候发生,如何化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可这些问题恐怕都算得上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天机,大祭司会不会遭受天谴?
如果像他刚才说的一定会回答,到底问哪一个更合适?
北堂苍云目光微闪,片刻之后终于问道:“那么就请大祭司赐告,母后带来的劫难该如何化解?”
大祭司慢慢转过身,尽管从头到脚,包括斗篷下的脸依然完全看不清,却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是那么冷峻,甚至带着几分尖锐:“我以为凭你的聪慧,应该不会问这个问题。”
“我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更不愿大祭司遭受天谴。”北堂苍云微微一叹,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笑容,神情也变得凝重,“我问出这个问题,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愿天下任何一人因为母后而一命呜呼,大祭司,你懂我吗?”
大祭司仍然在斗篷的遮盖下看着他,许久许久,久到北堂苍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开口:“前缘后怨,前因后果,冥冥上苍早已注定,有些人带着劫难降生,为苍生之祸,有些人则受命于天,只为化解劫难而来,为苍生之福。若天意要让这劫难将人间化为炼狱,你莫可奈何,若天意最终要让这劫难消弭于无形,你也改变不了,既如此,何须执念?”
北堂苍云微微一怔,默默品味着这几句话,原本有些暗淡的眸子渐渐变得清亮起来。其实大祭司的回答依然模棱两可,并没有准确告诉他这场劫难最终能够化解,但是至少有一点:天意不可违,定数不可改,的确不需要执念。
一丝微笑渐渐爬上他的唇角,带着轻松和释然:“我懂了,多谢大祭司。冒昧搅扰,深感不安,请大祭司回去歇息吧。”
大祭司点了点头,倒不急着离开了:“懂了什么?”
北堂苍云微笑,只说了八个字:“放下负担,活在当下。”
大祭司点头,语声依然冰冷如金石撞击,却分明带着一丝淡淡的赞许:“是放下不必要的负担,活在当下。属于你的担子,你还必须挑起来,不许逃避,你也逃避不了。”
北堂苍云抱拳拱手,神情间多了几分恭敬:“多谢大祭司解开了我心中的执念,跟大祭司聊天很是愉快,我可以在保证不打扰大祭司休息的情况下,再来找大祭司聊天吗?”
大祭司嗖的飞身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水中,很快消失无踪。不过在最后一圈涟漪消失之前,北堂苍云分明听到他说了两个字:“可以。”
望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湖面,北堂苍云笑得很是开心:“多谢,告辞。哦,对了,大祭司别忘了,帮我向世人说明小舞绝非妖杀星。”
他本来也没指望大祭司再有任何回应,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大祭司幽幽的叹息:“北堂苍云,我不是鬼鹰。我不需要你跟世人一样对我顶礼膜拜,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拿我当你的随从,呼来喝去?”
北堂苍云微笑:“不敢,我这是在求大祭司呢!”
大祭司似乎哼了一声,再没有任何回应,北堂苍云笑了笑,终于迈步而去。
不管怎样,他此行的目的算是都达到了,所以心情还算不错。可是这好心情仅仅维持他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因为房间里有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在等他。
“这么晚了,跑哪儿去了?”步天以手支颌,静静地看着他,“我都等你老半天了,都快等不及了。”
北堂苍云笑笑:“等不及你就走。”
步天正色摇头:“那不能够,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就算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北堂苍云默默地打个哆嗦:“可你刚才说,快等不及了。”
“对呀。”步天点了点头,“所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北堂苍云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下意识地跟他保持着距离:“找我有事?”
看到他这个明显带有防御性的反应,步天就笑了,笑得高深莫测,然后站了起来:“有……”
“站那儿说。”北堂苍云及时开口,虽然知道未必能阻止得了,“你离我太近了,我没办法思考,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步天的动作顿了顿,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原来我对你已经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也就是说,你已经无法忽略我的存在,真是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北堂苍云的目光凉凉淡淡:“我不想听废话,到底有没有正事?”
步天微笑,到底还是一步一步往前逼近:“想你就是正事,来看你就是正事,想要你更是正事……”
“步天!”北堂苍云目光更冷,脚底下却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我还是想问,昨天晚上我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否则你应该不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能不能告诉我?”
步天耸了耸肩,继续逼近:“没什么啊!为什么你总是这么问?何况不管昨天你说了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北堂苍云笃定的摇头:“不可能没什么,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有什么异常,你对我的态度不会在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你到底想怎么样?”
步天微笑:“我想怎么样,你早就知道了,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如果你想听,我不妨再说一次:我不想怎样,我就想要你,得到你,得到你的人和你的心,或者心得不到没关系,得到你的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