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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征见施清如情绪好些了,便不由分说牵了她回房去,再与她聊下去,再让她感叹下去,他今晚多半得看得见吃不着了。
施清如却也只能私下感叹一回罢了,世上更苦更难的人多了去了,倒不会因此就影响了自己的生活,由着韩征牵了往回走,只路上又问了他一句:“可知南梁太子几时抵京?”
得了韩征的回答:“待颍川侯接到上谕,那边便可以出发了,想必事先便会准备好一应出行事宜,应当三月初能抵京。”
也就没再多问。
翌日,不上妆也满面霞色的施清如刚与常太医一道到得司药局,仁寿殿便来人请她了,道是太后身体‘很不舒坦’,让她即刻过去诊治。
宫里说话儿自来有讲究,尤其涉及到贵人们,遣词用句都更得慎之又慎,便真病重了,也了不起就是‘欠安’、‘有恙’之类的说辞,如今仁寿殿的宫人却用上了‘很不舒坦’这样的字眼,可见太后情况是真紧急了。
施清如不敢怠慢,忙忙拾掇了药箱,就随来人去了仁寿殿。
果然仁寿殿一派的紧张气氛,来往的太监宫女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大气儿不敢出的样子。
施清如心里一“咯噔”,太后要是今儿撑不过去了,还不定得多少人遭殃呢……念头闪过,脚下越发加快了速度,少时总算进了太后的寝殿。
就见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都在,母女两个的眼睛也都红红的,满脸的焦急,段嬷嬷则坐在太后床前,不停的给太后抚胸顺气,可惜太后一直一动不动。
好容易瞧得施清如来了,丹阳郡主先就哽声道:“清如,你快给皇祖母瞧瞧吧,她老人家方才忽然就昏了过去……”一面说,一面给她让道儿。
便是福宁长公主那般不待见施清如的,也难得一语未发,自动给施清如让了道儿。
施清如便也不与她们母女客气,上前坐到了段嬷嬷让出来的位置,先给太后诊起脉来。
随即又翻看了太后的眼睛,问了段嬷嬷几个问题,方心下稍松,道:“太后娘娘当是忽然间急火攻心,让痰迷了心窍,待臣以银针为太后娘娘渡气后,应当就能醒来了,还请长公主与郡主稍稍推开些。”
太后可是福宁长公主的亲娘丹阳郡主的亲外祖母,母女两个岂能不担心的,何况还涉及到其他因素,因此一听得施清如的话,便极配合的退散了开去。
倒是省了施清如的事儿,不然跟当初给太后治腿时一样,福宁长公主一直在一旁呱噪、颐指气使,她还怎么治?
如此凝神施了一回针,太后总算幽幽醒转了过来。
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都大喜,福宁长公主更是叫着:“母后,您可算是醒了,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就要往太后床前扑。
施清如忙道:“长公主还请先冷静,太后娘娘只是醒了,臣还得继续为太后娘娘治疗,待会儿还得开方子。眼下太后娘娘最需要的便是安静,若长公主信得过臣,就请去外间稍坐,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
太后也满脸的疲惫,气若游丝道:“你们都先出去,让哀家静静,就段嬷嬷留下服侍即可……”
福宁长公主无法,只得带着满腔的担心,领着女儿和宫人们都退出了外间去。
施清如这才继续为太后治疗起来。
段嬷嬷在一旁帮忙,时不时小声问一句太后:“您老觉着怎么样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太后倒还能有气无力的安慰她,“哀家没事儿了。方才倒是以为就得这么过去了,想着也挺好的,自此什么都可以不必操心了,谁知道又醒了过来,也只好继续操心了。”
施清如不用猜也知道方才定然出了什么大事,才能把太后直接气昏过去,如今又听太后这么说,心下就更笃定了。
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当什么都没听见般,只管凝神继续给太后治疗。
随后又给开了方子,叮嘱了段嬷嬷煎法儿,再叮嘱了几遍但有不对,立时去司药局找她后,方出了太后的寝殿。
就见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都闷头坐着,母女两个似是怄了什么气一般,谁也不理谁。
施清如一个外人本就管不着这些事儿,何况福宁长公主那性子,谁敢管她家的事儿,仔细回头就给你生吞活剥了。
因此只依礼应酬了一回:“太后娘娘暂无大碍了,还请长公主与郡主安心。只是一点,太后娘娘到底上了年纪的人,受不得刺激,也经不起大喜大怒,还请长公主与郡主往后多加注意,臣司药局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便行礼告退了。
待回司药局后,也时刻准备着仁寿殿又有传召,毕竟太后万金之躯,出不得任何岔子,跟前儿的人势必草木皆兵,加倍小心。
不想等到午后,没等到仁寿殿的宫人,反倒等来了丹阳郡主,一身的宫女打扮,当乔装了,旁人便认不得她了。
却不知道单她那份气度便一看就不是寻常宫女,而是贵人中的贵人,甚至当初死了的邓庶人还是皇后时,且没有她这份气度,更别说其他妃嫔小主了。
施清如自然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都认得这么长时间,交道也打那么多回了,心里一惊,忙迎上前小声道:“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打扮儿呢?”
丹阳郡主一脸的郁色,低道:“清如,能找个僻静地方,我们说说话儿吗?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她都这么说了,施清如还能说什么,虽有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指不定还会给自己惹祸,又觉着丹阳郡主眼下这副模样儿实在可怜,只得拉了她往后头自己的值房去。
待进了值房,请丹阳郡主坐了,又给她斟了一杯茶,方笑道:“郡主想与我说什么,我这里清净,等闲也不会有人靠近,郡主大可放心说话儿。”
丹阳郡主低应一声,“我倒不是怕旁人听了去,主要是怕回头又给你添麻烦,所以才特地乔装了来见你呢……实在也是我没个贴心的姐妹好友,心里的苦没地儿倒,不然我真没脸来麻烦你。”
施清如摆手笑道:“郡主不必这般客气,有话只管说,我虽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当个好听众还是能做到的,您把心里的郁闷说了出来,也总能好受一些。”
丹阳郡主闷声道,“这事儿还真谁都帮不上我的忙,我也不是想你帮忙,就是想倾诉一下而已。南梁太子要来咱们大周京城求娶太子妃的事儿,清如你势必也听说了吧?我母亲她竟、竟想让我去,说是……只要我去了,有我为国献身之举在先,再有南梁太子也能成为我大哥的助力在后,他便有八成的把握能立为太子了……”
福宁长公主的原话自然不是这样。
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让丹阳郡主去合这个亲,她就这一个女儿,自来疼若珍宝,哪里舍得她远嫁异国他乡,是好是坏甚至是死了,她当亲娘的都不知道?
别说只是太子妃了,就算女儿过去了便直接是南梁的皇后,她一样舍不得,邓庶人生前还是皇后时,日子很好过么?反正在福宁长公主看来,当本国的皇后都没当公主郡主恣意自在,何况只是太子妃,还是异国的,她才舍不得女儿去受那个委屈!
可在得知平、安二亲王府都报了女儿待选,安亲王甚至连自来最宠爱的嫡女恩阳郡主都舍得后,福宁长公主坐不住了。
本来宇文皓一死,宇文澜胜算就已猛增了三成不止,再有宇文澜胞妹为国献身,安亲王府先国后家,为了能让大周和平繁盛,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连自来最宠爱的女儿都毫不犹豫送了去和亲。
宇文澜与安亲王府的声望岂非都得拔到一个新的高度?
那她的琅儿还有什么机会问鼎大位,她又还有什么机会当太后,让韩征那阉竖和施清如那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也让所有惹过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届时她自己都要受尽屈辱,跪着才有生路了!
她岂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不就是送女儿和亲吗,老三老五两个小妇养的有女儿,她难道就没有了不成,她女儿还品貌气度都甩他们的女儿几条街呢,只要她愿意送女儿去,哪还有他们的事儿!
福宁长公主越想便越动心。
是,女儿一个人去了异国他乡,余生彼此只怕都难再见了,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实在有些可怜。
可女儿家嫁了人,怎么可能跟还在娘家当姑娘时一样的娇宠恣意,便是她当年下降后,不也收敛了脾气,在萧家很是做小伏低了几年吗?
且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哪个新媳妇刚到夫家时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等时间长了,拢住了丈夫的心,一切也都熟悉起来,心里有了成算,再生下儿女后,自然也就好过了,——她辛辛苦苦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可以说满京城都再找不出比她更优秀的了,不信连这点儿心计手段都没有,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