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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五回 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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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方才那位说皇上是受了奸佞蒙蔽,才会圣躬抱恙的大人,敢站出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吗?皇上圣明烛照,岂能轻易受人蒙蔽,倒是您,连皇上后宫的事、连皇上召幸了几位小主都一清二楚,这不是窥伺圣躬是什么?如今又在这里妖言惑众,真是好大的胆子,到底是何居心!”

还当自己扣了一顶“窥伺圣躬”的大帽子下来,说话之人必定会继续隐匿在人群中,不敢出头了。

不想对方却真排众而出,站到了众人面前。

不是别个,却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齐开,“本官自来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敢窥伺圣躬?本官也不需要窥伺圣躬,如今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宣武侯,还有你崔厂公,便是皇上跟前儿最大的两个奸佞!只要能讨皇上欢心,能让皇上受你们的蒙蔽,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怕此番圣躬抱恙,至今未醒,就是你二人的杰作吧!”

这顶帽子比方才宣武侯欲扣给他的更大,宣武侯如何敢接?

接了自己就真要成‘奸佞’,除非隆庆帝能立时醒转过来,不然群情激奋之下,他还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势必身败名裂不说,还会连累家族,遗臭万年!

宣武侯因忙道:“齐大人还请慎言!本侯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容不得齐大人如此诋毁!崔厂公亦是一样,向来急皇上之所急,忧皇上之所忧,齐大人却空口白牙就给我二人定如此大的罪,请恕我二人不能领,也请齐大人把话收回去!”

崔福祥不必宣武侯点到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装鹌鹑了,毕竟齐开的话实在太重。

立刻接了宣武侯的话道:“咱家也请齐大人把方才的话收回去,咱家与宣武侯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岂容齐大人诋毁?皇上圣躬抱恙实非所有臣工百姓所愿,可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抱恙本就是人之常情。咱家也问齐大人与众位大人一句,皇上不过偶感小恙,便惹得众位如此咄咄逼人,连太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连‘卑不动尊’的道理都不知道?”

齐开却是寸步不让,“本官到底是不是诋毁二位,二位心知肚明,自二位蒙蔽圣听以来,朝堂乱成什么样,京城又乱成什么样?圣躬这程子分明龙精虎猛,勤政爱民更胜往昔,也是忽然说倒下便倒下,我等想要进殿一探究竟,留下侍疾待命,亦不被允许,亦不让太医告知我等圣躬究竟因何抱恙,让人怎能不怀疑?我等既是朝廷的官员,既是皇上的臣子,食君之禄,便当忠君之事,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以免江山社稷白白为奸佞所葬送,百姓白白为奸佞所荼毒!”

阁老们也纷纷声援起他来:“宣武侯与崔厂公一直阻挠我等进殿面圣,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想效仿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皇上圣明烛照,不会一直受尔等蒙蔽,我等亦对皇上、对大周忠心耿耿,断不会袖手旁观,由得尔等为所欲为!”

平亲王安亲王和众亲贵亦都道:“本王等与皇上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结果到头来,竟被两个奸佞拦着,连见皇上一面都做不到,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两个奸佞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又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了太后:“还请母后/太后娘娘不要再被奸佞所蒙蔽,允准臣等进殿探视皇上。”

“莫不是太后娘娘竟身不由己,受了奸佞的胁迫?若果真如此,如今众臣工宗亲都在,太后娘娘不必担心,只管说出来,众臣工宗亲绝不会袖手旁观,邪不胜正,邪祟也永远战胜不了正义正统的!”

太后靠在段嬷嬷身上,被吵吵得连昏迷都昏迷不安生,偏还不能进殿去躺着缓缓,就怕自己一旦离开,宣武侯与崔福祥便再镇不住众臣工亲贵了。

只得又强撑着站直了身子,沉声道:“哀家既没被你们所谓的奸佞所蒙蔽所胁迫,宣武侯与崔厂公也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奸佞,他们若不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岂会重用他们,难道在你们心里,皇帝连这点识人之明都没有?反倒是你们,无论哀家如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如此的不依不饶,才真是目无尊上,藐视圣躬,真当哀家治不了你们是不是?哀家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即刻散了,各司其职,明日皇帝醒了,再来面圣,否则,就休怪哀家不客气了!”

话是对着众人说的,主要看的却是齐开和平、安二亲王,心里已打定主意,他们若再不散去,她便要拿三人开刀,传廷杖了,就不信不能杀鸡儆猴。

奈何齐开还是一脸的正气凛然,毫不退让,“太后娘娘说您没被奸佞所蒙蔽胁迫,那就是说,您与奸佞是一伙儿的,甚至,就是您一直在为奸佞保驾护航,在擎天护着奸佞,他们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了?太后娘娘莫不是想效仿姜后武后不成?”

太后本就已濒临崩溃,不想说了这么半日,自己的话竟丝毫用处都不顶,这还是皇帝仍在,众臣工便已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一旦山陵崩,她岂不是越发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终于再忍不住勃然大怒了:“好一个口齿伶俐,目无尊上的忠臣,皇帝不过偶感小恙,你已等不及离间皇帝与哀家母子之间的情分,他日岂非更得造反弑君了?哀家岂能容你!来人,传廷杖,给哀家把这个目无尊上,居心叵测的乱臣即刻杖毙!”

本来只想廷杖齐开八十的,眼下也忍不得了,直接打死了算完!

就有金吾卫应声上前,将齐开按到了地上。

其他臣工见状,忙都道:“齐大人一片忠心,太后娘娘不能如此对他,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若太后娘娘实在不肯收回成命,那就连臣等一并杖毙吧,只要是为国为君而死,为民为道而死,臣等死而无憾!”

“太后娘娘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皇上醒来,无颜见皇上,无颜见大周的列祖列宗吗?”

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宣武侯在一旁看到这里,太阳穴就一跳一跳的痛得更厉害了,整个人也如一时被泡在水里,一时又置身火里一般,已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只想眼下这混乱的局面能尽快结束,不管是以什么方法、由谁来结束,只要能结束就好!

像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宣武侯内心的呐喊一般,众臣工还在与太后掰扯要么收回成命,要么连他们一并杖毙,间或还要骂上太后一回,哭上一回列祖列宗之时,有金吾卫满脸慌张的来禀告:“启禀太后娘娘,西山大营反了,已经阜成门、德胜门打进京城了,如今直逼皇城而来……”

就如被人忽然卡住了脖子一般,所有人的声音都是戛然而止,才还闹哄哄如菜场的乾元门内外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

宣武侯就无声的苦笑了起来,老天爷这次为他实现愿望还实现得挺快,他才祈求眼前的混乱局面能尽快结束,老天爷就真让他如愿以偿了,对他还真是有够“厚爱”的,所以才会选了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来替他实现愿望。

然震惊归震惊,慌乱归慌乱,他心里却同时升起了一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的如释重负。

因为他已能确定,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韩征的确没死,这会儿带着西山大营打进宫来的人,势必正是韩征了,就是不知道,方才一直与太后胡搅蛮缠的众臣工,是不是也都是听他之命行事,他又打算立谁做新君?

宣武侯心念电转之际,太后已近乎尖叫的开了口:“你说什么,西山大营反了?他们为什么要反,皇帝和朝廷哪里薄待他们了?是谁指使的他们,是谁在领头?给哀家全部杀无赦,领头的一律诛九族!”

那报信的金吾卫见问,哭丧着脸道:“回太后娘娘,听说是韩厂公……韩征领头,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说要清除皇上身边的奸佞,还朝廷一个清明……”

太后已顾不得理会那个金吾卫后面说了什么,直接看向了崔福祥,吃人一般怒道:“你不是说韩征已经死了吗,怎么会?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哀家真恨不能立时要了你的脑袋!”

心里已是怒极,也慌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那个阉竖不是已经死了,刘春阳和宣武侯的心腹都亲眼看见的吗,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到底局面怎么会一步一步糟糕成了这个样子的?

崔福祥只有比太后更慌的,明明刘春阳就亲自看着韩征毒发气绝的,难道那个小囚囊的竟敢阳奉阴违、背叛他不成?

更可怕的是,韩征打的旗号是“清君侧”,那等韩征带人打进宫里后,势必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他好容易才爬到了今天的位子,好容易才取韩征而代之了,凭什么这么快又要被他踩在脚下,甚至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凭什么啊,他除了没他年轻,也不像他一样生了张小白脸儿,哪里不如他了!

还是宣武侯稍稍冷静些,或者说因为早已有所猜测,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反倒勉强撑得住,因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还请您尽快示下,看是要打还是要谈吧,臣惟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心里却知道谈是绝对没的谈的。

主动权如今掌握在韩征手里,他除非疯了才会跟他们谈,他直接打进宫里,除了他和崔福祥,只剩下皇上本就只剩一口气了,太后也是岌岌可危,韩征压根儿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等着皇上落了气,便立时扶他选中的新君登基便是,比以往更风光更大权独握,有什么好谈的,没的白浪费口舌和精神!

那便只剩背水一战了,毕竟他掌着半个金吾卫,——虽然如今看来,只怕也有极大的水分,可他就不信所有人都甘做韩征的爪牙,就没有真正忠君爱国的了,那便好歹有一线生机,总比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强多了!

太后却哪里还有主意,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才挤出一句:“自然是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什么好谈的?你立时点齐人马,去给哀家把叛军杀得片甲不留,尤其要把韩征那个乱臣贼子给哀家碎尸万段!”

她与韩征早已是不死不休了,还当强撑了那么久,终于报仇雪恨了,却不想,压根儿就是骗她的,如今不但她,连她的儿子都要皇位不保性命不保了,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啊!

宣武侯遂立时行礼告退,清点人马去了。

他这辈子托赖祖荫,一直活得还算体面,可惜却因着子嗣问题,一直满心抑郁,仕途也因此平平,可就算他这辈子再碌碌无为,再平庸,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宁愿站着死,而不愿跪着生了!

何况,他就算想要跪着生,又哪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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