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种漕船其实是没有横桅的,中式硬帆不需要这个,但现在为了便于登高观察,绝大多数大型的硬帆船上也被要求加装,毕竟有了望远镜之后,不再局限于肉眼观察,这样站的高就能看得更远,甚至可以通过望远镜细致观察,在一艘船上当然是桅杆顶有观察哨最好。
过去无所谓。
需要的时候爬上去抱着桅杆就能看。
但现在不可能那样举着望远镜,话说这时候的望远镜可不轻。
“我的确害怕大炮,话说谁能扛住大炮?
你们就是把楚霸王弄来也照样一炮轰成渣渣,这是科学,早已经超出人力能抗衡,杨某也是人,我的确是比常人要强一些,可再强我也一样是凡人,是凡人就扛不住大炮。
可是我很好奇你们有什么可激动的?
我就是下去,你们敢开炮吗?你们敢冒着杀头灭族危险吗?
你们老老实实忍着那还能继续过你们的好日子,你们没了土地还有商铺,你们没了商铺还有身上的功名,实际上连你们的房子都还给你们了。虽然你们不能剥削佃户农奴,但你们依然可以靠着商业赚钱,靠着工业过比那些民兵更优越的生活,甚至还能考科举做官。你们的确受到了损失,很大损失,但你们的损失仅仅是少养几个妓女,少摆些宴席,不再住着奢华的园林,就像寄生虫一样吸着佃户的血汗。
但是。
离活不下去还远着呢!
可你们要开炮了,能打死我还好,若打不死我,那真得连活下去都是痴心妄想啊!
不只是你们,连你们的族人都一样得死。
那么你们敢吗?”
杨信说道。
“有何不敢,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一个军官喝道。
然后他拔出枪对准杨信。
“这东西又打不死我,你不会是效仿史可法吧?去换那尊大炮,别整这些没用的,有本事去用大炮,拿大炮对准我轰,轰死我,你就是这江南士绅的英雄救星,轰不死我,这尚方宝剑杀你三族,九族太过分了,我不喜欢杀人九族。”
杨信喊道。
那人怒吼一声跳下战马。
旁边一个老乡贤瞬间把他扑倒……
“别犯浑,宗族为重!”
老乡贤说道。
那人仿佛一下子泄了气般垂头丧气地蹲在那里,很显然在这一刻他瞬间成长了许多。
“看看吧,这就萎了,我真的很好奇,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为何总是非要跟我斗呢?明明你们自己就没有多少骨头硬的,却非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硬骨头的架势,明明你们自己知道,遇上生死关头,其实多半是要做黄澍的,却非要摆出一副自己肯定是汪文言的架势。
丢人。
真得很丢人。
我都替你们害臊!
一个个要么怕死,要么怕连累家人,连累宗族,甚至还有的连前程都不敢搭上,除了在嘴上骂我,而且多数还背地里骂。
你们就是这个样子,那你们非要一次次跳出来做什么?
你们又不敢动真格的。
虽然张名振,许都这些人想杀我,但我至少对他们还有点敬意,我敬他们是条汉子,不会只是在最上说,知道我把这种只会嘴上说,实际上什么都不敢干的称为什么?
嘴炮!
用嘴开炮!
轰!
其实什么都没有。
但他们不是嘴炮,他们是真男人,真汉子,他们说杀我就动真格的,而你们只是一群嘴炮,你们摆出这些大炮做什么?你们又不敢真的开炮,你们最多用它做礼炮欢迎我!”
杨信喊道。
他前面的岸边一片寂静。
那些乡贤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他。
打人不打脸啊,何况当着这么多人,以这种方式公然揭开他们真面目,让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笑柄,仿佛扒光了他们,让他们那瘦弱干瘪的身体,从绫罗绸缎的包裹中真正展露。
丧心病狂!
可是……
他们又能怎样呢?
或者说敢怎么样吗?就像杨信说的,前程,性命,家人,宗族,一层层套在身上啊,他们那本来就不硬的骨头,难道真还能奋起不成?
弄死杨信这种事情至少不能这样公然进行啊!
而就在此时一艘运兵船到达闸口,紧接着船上士兵开始登岸,那些严阵以待的团练士兵们看着那个将领,后者默默看着桅杆上的杨信,但却终究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很快第一批荡寇军在岸边集结,然后在为首的李锦带领下,蛮横地走到团练面前,一个个举着斑鸠铳推开他们,这些家伙都是陕北人,体型本来就比江浙略高些,在后者士气明显低落的情况下,迅速把挡路的推开。
“滚,好狗不挡道!”
李锦很嚣张地说道。
他对面团练军官满脸怒色做拔刀状。
李锦上前一步,用胸口猛得撞在他胸前,那军官被撞得倒退两步。
李锦身后两名士兵用手中斑鸠铳左右一分,给他们队长清出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