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又低又魅惑,正是施清如所最受不了那一范儿的,不由娇嗔道:“我才不要过去呢,就这样说话儿挺好的。”
知道了她的“弱点”,就每次都专攻,哪有他这样犯规,这样狡猾的?
韩征笑起来,“真不过来?那我过去也是一样的,不然我们也可以回房去慢慢儿聊。”
‘慢慢儿聊’被他有意说得又慢又长,眼尾还挑着,简直活脱脱一个妖孽,施清如到底招架不住,起身走到他面前,坐到了他腿上,才哼哼道:“每次都只会威胁我,欺负我,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很光彩呢?”
韩征咬了她的嘴唇一下,才低笑道:“这算什么欺负,明明是你自己不听话在先的,不过你若实在要坚持这是欺负,我待会儿也只好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欺负是什么了。”
施清如白他,“懒得理你。”
见他眼里分明有血丝,方才没注意,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看分明了,又心痛起来,忙关切道:“小杜子不是说督主这些日子都歇得挺好么,怎么眼里这么多血丝,不会是其实并没睡好吧?”
韩征笑道:“是啊,值房的床那么硬,我又夜夜都想着你,自然没有温香软玉在怀时睡得好……”
见施清如横眉怒目,眼里分明写着“你再不正经,我真恼了啊”几个字,只得忙忙赔笑,“没有,睡得真都挺好的,想是方才骑马回来,一路吹着风,眼睛才会有些红的,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施清如却犹不相信,仍捞了他的手把了一回脉,见的确没有气虚上火之类的迹象,方嗔道:“知道天儿冷风大,不知道坐车呢,偏要骑马,别说骑马更快啊,又不差那一刻半刻,总归下次你再这样,我可不会心痛了。”
韩征迭声应道:“是是是,夫人有令,定然再不敢了。”
施清如这才笑起来,“油腔滑调!那你今晚,还走吗?”话音未落,已红着脸低下了头去,实在不好意思再看韩征,这与邀请他留下,有什么分别?
“怎么,想我了?”韩征却不容她低头,挑起她的下巴非要她看着他。
施清如见他满眼的得意,也顾不得害羞了,娇纵道:“怎么,不行啊?”
她对那件事本身其实仍没多喜爱热衷,但却喜欢他事前和事后对她的那种温柔与珍惜,喜欢彼此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何况也体谅他自上次以后,又快半个月没有过了,自然希望他今晚能留下。
韩征哈哈大笑,“当然行,行得不能再行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
起身拉了施清如,就要出厅堂去。
却让施清如一个灵活的闪身给躲开了,道:“不行,我们还是再说会儿话,再回房也不迟……师父才刚出去,我们就回房了,让师父怎么想,又让桃子采桑她们怎么想,还以为我俩躲房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呢……”
韩征笑着反问:“我们再迟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回房,他们就不这样想了?不照样这样想吗,你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么,再说了,我们恩爱和美,他们见了不是更高兴?”
施清如嘟哝道:“就算掩耳盗铃,那也比这般直接的好,他们还以为我们多着急呢,也太没脸了……反正得聊一会儿才能回去。”
韩征哭笑不得,摊手道:“好吧,既然夫人非要掩耳盗铃,我也只好陪你一起了。那你想聊什么,这些日子司药局凡事可都还顺利……那你坐回来聊,跟刚才一样。”
施清如哼笑,“我才不要呢,就这样聊正好。司药局不外就那点人那点事儿,一切也都上了正轨,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倒是你,既然两国都不开战,朝廷不用备战了,怎么还是那么忙呢?”
韩征道:“虽不用开战了,却仍半点不敢放松警惕。又得准备迎接南梁太子,还得忙挑选宗室女过继的事儿,总之日日都是一团乱麻,就没个能忙完的时候,当然还是那么忙了。”
施清如忙道:“那挑选哪家的女儿,可已有眉目了?我听说好些人家都想要这个巧宗儿呢,浑不管当中的风险与隐患,也不知哪个女孩儿会这般的命薄?”
一个个都只看到了女儿过去就是太子妃,将来还会生下南梁的皇太孙,会成为自家最强有力的助力。
却没想过一个女孩儿家背井离乡的要怎么活,太子妃又如何,除了一个虚名,在敌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说受欺负了,怕是连死了娘家的人都不会知道。
生皇太孙就更别想了,易地而处,大周的皇帝太子能叫南梁的公主生下有敌国皇室血脉的儿子来不成?
那将来母子两个指不定连国都给卖了亦可知,谁敢冒这样的风险,最好的法子,自然便是让所谓太子妃一直都怀不上身孕,从根子上一劳永逸。
毕竟无论如今的议和看起来多么花团锦簇,“永不开战”的盟约看起来又多么牢固,两国的掌权人决策人心里都很清楚,迟早这一战是要打的,就看谁能抢得先机,谁能多几分胜算而已。
韩征见问,道:“眼下已初选出陵安郡王的次女、平亲王的次女、安亲王府的恩阳郡主和另一个女儿,还有两家郡王一家国公一个县公家的共计五个女儿了,还得细细甄选一番,才能最终定下来。”
虽然他一点不觉得这些女孩儿可怜命薄,享受了生来便是宗室女的富贵荣华,自然也该在需要她们站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
但也不希望随便选一个绣花枕头去结这个秦晋之好,回头人刚到南梁都城就死了或是废了,大周打还是不打南梁?
打吧,没有把握,也没有银子;不打吧,又太堕自家威风,久而久之,皇室和朝廷的威信肯定也要大打折扣。
所以韩征和众阁老都一心要挑个聪明通透、有主见又能扛事儿的宗室女和这个亲,待去了南梁都城后,至少也要活个三五七年,维系两国表面的交好三五七年,待大周国库丰盈了,再死再废也不迟。
施清如皱眉道:“别的女孩儿我不知道便罢了,恩阳郡主却真正是金尊玉贵养大,任谁一见便知道备受父母宠爱的,安亲王夫妇竟也舍得呢?便是其他女孩儿,又哪个不是家里的宝,可惜……”
韩征冷嘲的勾起了一边唇角,“就数安亲王跳得最欢,女儿再宠爱,难道还能及得上儿子的远大前程,及得上那个至尊的位子不成?尤其如今宇文皓还没了,若此番恩阳郡主能做南梁的太子妃,宇文澜的胜算无疑又要增加两分,他们父子岂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那,岂不是恩阳郡主的可能性非常大了?”施清如半晌才道。
韩征道:“未必。都知道恩阳郡主骄纵,南梁太子又姬妾众多,还早有儿女,届时两个都不是能忍的,谁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那不是结仇而不是结亲了。我反倒更属意平亲王的次女和庆城县公的女儿。”
施清如有些惊讶,“南梁太子竟连儿女都早有了?”
随即便觉得自己这话可笑了,听说南梁太子都及冠了,南梁人又自来早婚早育,没有儿女才奇怪了。
果然听韩征道:“南梁人都早婚,十三四岁便大婚生子是普遍,房里姬妾也不叫侧妃姨娘之类,听说都叫侧福晋、庶福晋,南梁太子房里早有几位家世才貌都过人的侧福晋庶福晋了,要真是恩阳郡主去当了这个太子妃,怕是不出三月,就得没命了。”
施清如叹道:“的确,不去个有成算又能忍,还看得开的,日子的确过不下去,不怪督主看好宇文姝和那位县公的女儿。”
庶女都能忍,能让;县公则在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自然他的女儿也比其他郡主县主更能做小伏低,的确都是比恩阳郡主更合适的人选。
可终究,也是一条荆棘满布、有去无回的路啊……
韩征见施清如情绪低落下来,换了笑脸道:“且不说这些了,没的白坏了自己的心情,本来这些事也是哪朝哪代都避免不了的,何况各家宗室还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自家都巴不得,你倒替他们感慨什么呢?”
施清如冷哼道:“当父母的倒是巴不得,人女孩儿可未必。”
“那又如何,人父母都不心痛了,旁人难道还要替他们心痛去不成?这下回屋,不显得着急了吧?”韩征真没把和亲这事儿放在心上,于他来说,显然今晚的柔情蜜意更要紧。
施清如却还是有些不得劲儿,半晌低声:“如今这事儿由不得督主一个人做主便罢了,等将来……若将来,同样的事,我希望再别发生了,保家卫国从来便是男人们的事儿,拿弱女子去填坑,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韩征能明白她的心情,平心而论,他其实也觉得拿一个弱女子去填坑,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但拍板决定的人不是他,单这事儿他还真未必能扭转隆庆帝的心意,且说句凉薄的话,又不是他的女儿姐妹,亲爹娘都不心痛了,他当然更不会心痛。
可将来拍板的人便是他了,又是咳咳……自己的孩子,当然不可能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他于是郑重应了施清如的话,“嗯,将来我定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不但我在时不会发生,等我不在以后,也定不会再发生。”
施清如心里这才好受多了,道:“果然是众生皆苦啊!”
便是督主和她,又何尝不是一缸子的苦呢?也就遇上了彼此,总算苦尽甘来了,只盼那位被挑中的宗室女去了南梁后,也能把日子过好,先苦后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