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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征与萧琅回来得很快,连头带尾拢共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不过只是验个身而已,又不像女子验身那般复杂,瞧一眼就能清楚分明的事,的确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可就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于殿内的所有人,是太后福宁长公主段嬷嬷也好,施清如与丹阳郡主也好,都觉得漫长得像是过了足足一整年一般,直等得所有人都只差呼吸困难了,才终于把人给等回来了。
以致一看见并排进来的两道欣长身影,福宁长公主立刻忍不住叫起来:“怎么样琅儿,验分明了,那些谣言都不是谣言,而是真的吗?”
其他人的目光也立刻齐刷刷看向了萧琅,连空气都霎时比方才更紧张更稀薄了似的。
萧琅拱手给太后和福宁长公主行了礼,才面无表情道:“回皇祖母、母亲,我方才已亲眼瞧过了,韩厂臣的确……谣言真的只是谣言,所以还请皇祖母与母亲不要再执迷不悟,胡搅蛮缠了!分明这就是不知哪个居心叵测之人暗中设的局,旨在离间皇祖母乃至皇上与韩厂臣的君臣情分,以达到浑水摸鱼的目的,怎么皇祖母英明一世,竟瞧不出来,生生着了那居心叵测之人的道儿呢?亏得如今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就真要亲者痛,仇者快了!”
话没说完,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已经呆住了,比方才听得丹阳郡主说她已暗中爱慕了韩征多年,昨晚还偷偷去过司礼监之时,还要震惊,简直如被雷劈中了一般。
片刻,还是福宁长公主先回过了神来,一回过神来便几乎失声尖叫:“怎么可能只是谣言?怎么可能!萧琅,你是不是看错了,对,一定是你看错了……不然就是韩征答应了你什么,所以你才这样费心替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对不对?他答应你什么了,是不是……”
狂乱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施清如身上,“是不是他答应把这小贱人送给你,所以你就答应替她指鹿为马了?一定是的,你想这小贱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得到她,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和母后真是疯了,方才才会同意你给他验身,母后,还得段嬷嬷……不,还得我们母女亲自给他验,才不至……”
“够了!”
话没说完,已被萧琅怒声打断了,“母亲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兹事体大,我怎么可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我也已知道韩厂臣与恭定县主早已拜过天地高堂,结为了夫妻之事,何况我也已有了尹六小姐,如皇祖母和您所愿,就快要成亲了!您却非要胡言乱语,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信不过,就为了、为了……不怪能做出亲手推自己女儿入火坑之事,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福宁长公主却仍是满眼的狂乱,“不,肯定是你在指鹿为马,肯定是韩征不知道以什么妖法迷惑住了你,就跟他迷惑住了你妹妹,让她也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一样!”
韩征冷笑着开了口,“长公主,别说萧大人了,就算臣忍辱负重,再让您亲自验看一回,只要结果不是您想要的,您只怕也仍会说肯定是哪里弄错了,肯定是臣以妖法让您没能看出来吧?可惜臣已经忍辱负重,给萧大人看过了,不可能再给您看一次,您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顿了顿,“臣记得方才太后娘娘答应了臣,只要证实谣言的确只是谣言,就不再逼丹阳郡主和亲了的,还望太后娘娘与长公主说到做到。臣司礼监还有一大堆折子要看,就先告退了。”
说完呵腰一礼,带着施清如,转身径自去了,很快便消失了在殿内众人的视线以内。
浑不管福宁长公主在后面尖叫:“韩征,你给本宫站住,给本宫回来!谁让你走了,太后和本宫没有发话,你竟敢走,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琅与丹阳郡主也不管福宁长公主,就这样任她尖叫狂暴,直至她叫够了,自己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直喘粗气后,萧琅方冷冷道:“母亲记得以后别再逼珑儿‘自愿’嫁给南梁太子了,这事儿且不说皇上和朝臣们会不会同意,我第一个就不会同意,除非我死!”
说完看向宝座上的太后,就见太后正靠在段嬷嬷身上也直喘气,一副早已说不出话来了的样子,显是打击过度了。
不怪方才福宁长公主那般激动,又叫又闹的,她也没有反应,原来不是她不激动,沉得住气,而是实在有心无力了。
可惜因为太心痛妹妹,也太气愤于太后与福宁长公主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妹妹的逼迫了,萧琅这会儿实在心痛不起太后来,径自又道:“皇祖母,您方才可亲口答应了韩征,不会再逼珑儿的,希望您说到做到,若母亲还要逼她,也请您务必阻止母亲!”
说完拉了丹阳郡主就要走,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妹妹了,一刻都再忍不下去。
奈何才刚转过了身,就被段嬷嬷的惊叫给止住了:“太后娘娘、太后……快传太医,大公子,快传太医啊——”
只得又转回了身去,就见太后已歪在段嬷嬷身上,人事不省了。
萧琅这下做不到再不管太后了,忙几步抢了上前,“快打发人去传太医,我先抱了皇祖母去床上平躺,把殿内窗户都开了透气,快——”
丹阳郡主也是一样,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太后在自己面前出事儿,忙也上前帮起忙来。
只有福宁长公主还在喃喃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却是谁也顾不上管她。
彼时施清如已任由韩征拉着,出了仁寿殿,上了长街,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觉着双腿软得都快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了。
方才真是太险了,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萧琅竟会站到韩征一边,替韩征隐瞒说谎,真的是太惊险了!
韩征倒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好像方才不过就是去仁寿殿给太后请了个安,逛了一圈的样子,不过还是察觉到了施清如的脱力,借着披风的遮掩,将她身量大半的重量都倚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一路回了司礼监,回了自己的值房。
随即又让人沏了滚茶,上了点心来亲手递给施清如,“清如,先吃点东西,喝点热茶缓缓吧,我听说紧张时吃甜食,立时便能缓解许多。”
施清如却哪有心情吃东西,她心这会儿都还“砰砰”直跳呢,不过倒是把一杯茶都喝完了。
这才觉着身体暖和了过来,整个人也舒缓了过来。
忙低声问韩征,“督主,我们今儿这一关,算是过了吗?真是太惊险了,万幸有惊无险,终究还是过了!”
韩征见她这会儿都还脸色苍白,满眼惊惶,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今儿这一关算是过了,应当也能保一阵子无虞了,但终究还是迟早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会惹得皇上对我心存猜忌的。不过只要再有半年的时间,西山大营和五军都督府都至少有一半在我掌握之中,金吾卫也有一半在我掌握之中后,便皇上再猜忌也不怕了。”
施清如稍稍松了一口气,“能保一阵子无虞也是好的,只要太后和福宁长公主这程子不再生事。想来眼下她们也顾不得生事了,萧大人与丹阳郡主都恼上了她们,太后身体瞧着也是岌岌可危,光福宁长公主一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顿了顿,叹道:“倒不想郡主竟对督主用情那般的深,为了督主,当真是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以前便知道她的心意,但以为也就尔尔而已,如今方知道,竟是我低估了她对你的心意。”
韩征皱眉道:“你早知道丹阳郡主她对我、对我……吗?”
施清如低“嗯”了一声,“我早瞧出一些端倪来了,毕竟大家都是女子,爱的又是同一个人,只不敢确认而已,何况这是她的私事,我没有权利替她决定要不要让督主知道,所以一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却不想,是在今儿这样的情形中,最终确认的,且没想到她用情这么深……可惜督主此生都不能回报她了。”
“何止此生?”
韩征断然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依然不能回报她,我们可说好了,至少要做三生三世夫妻的。所以我才不能欠她这个情,一旦欠了,可就还不清了。如今只盼太后能说到做到,不再逼她和亲南梁太子吧,想来如今萧琅已知道了,太后母女也休想再逼她了。”
施清如听得韩征这般坚定的说要与她做三生三世的夫妻,半点也没有因丹阳郡主的深情就动摇,心里虽对丹阳郡主有歉然,更多却是甜蜜与窝心,柔声道:“好,我们一定要做三生三世的夫妻,谁也不能变卦!至多这辈子有机会了,我们尽量对郡主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我们都尽可能对她好吧。”
话锋一转,“就是太后纵答应了不会再逼她,瞧福宁长公主最后疯魔那个样子,只怕也不会同意的,哎,如今只盼萧大人能顶住来自太后和福宁长公主的巨大压力,护好郡主吧。”
韩征片刻才道:“萧琅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又看重妹妹,定会拼尽全力护她的。何况最后拍板决定的人到底是皇上,也由不得太后母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总归我也会尽力替他们兄妹周旋的,就当是还他们今日的情吧。”
施清如低声道:“方才萧大人是怎么同意了替督主隐瞒的?他没提什么要求吗?”
总不能光她最后那祈求的一眼,还有丹阳郡主分明话中有话的哀求,便让萧琅心软了,连这般大好的机会都能直接不要吧?
韩征摇摇头,“他什么要求都没提……”
之前萧琅带着韩征进了太后寝殿旁就近的厢房后,不待韩征说话,径自已低声道:“韩厂臣放心,不论结果如何,在我这里,都只有一个结果,谣言的确是谣言,所以验不验的,也没什么分别了,我们实在犯不着再多此一举。我也已想好,哪怕大周暂时不与南梁开战了,也不会再留在京城,待南梁太子回了国,便会自请去陕甘总兵府也好,云贵川总兵府也好,总之一定不会再留在京城,一定会离得远远儿的。还请韩厂臣届时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我不在京城了,我母亲与皇祖母自然也就消停了。”
因为两国暂时打不起来了,凉州萧琅自然也去不成了。
便想着要不再在京城待一阵子,看局势会不会再生变。
却不想,局势先没有生变,他唯一的妹妹却要被亲娘和亲外祖母亲手给推入火坑了,还为的是所谓的他的‘大业’,简直就是可笑又可恨!
别说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坐上那个位子,亦心知千难万难,就算他真想要,也绝不会拿自己亲妹妹的终生去换,踩着自己亲妹妹的血泪上位,——母亲与皇祖母真的是疯了!
所以无论韩征是不是真太监,萧琅的决心都已下定了,更确定的说,今日之事,只是让他的决心更坚定而已。
何况施清如与丹阳郡主都那样哀求他,他怎么忍心让她们难过?
他能因爱屋及乌,也因对韩征的惺惺相惜,一个多月以来什么都烂在肚子里,如今自然也能继续当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去求证那个其实已经显而易见的‘万一’。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也会对韩征情根深种。
不怪她时常都郁郁寡欢,分明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还要装出一副开心无忧的样子来让他安心;不怪她曾经那般支持他追求清如,那般为他着急难过,她分明是知道自己的爱情从来都无望,所以才由衷盼着他能得到真心相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