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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杜子便指了其中的一辆马车与施清如道:“干娘上这辆车吧,这辆车最安全也最舒服,且……”
话没说完,就见车帘已被人撩开,露出了一张面沉如水的脸来,“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眼下时间紧急,容不得片刻的耽搁么?”
赫然竟是黄禄。
施清如不由一呆,下意识看向了小杜子,以眼神询问他黄禄怎么会在这里,黄禄这样公然的来都督府,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韩征关系匪浅,之前的不合都是表相,指不定连韩征的真实身份也要因此暴露个彻底了?
小杜子只当施清如现下的震惊与自己之前的如出一辙,讪笑着小声道:“儿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会忽然……忽然成了自己人,是干爹让儿子只管听他吩咐行事的。方才他也说了,有话儿要单独与干娘说,所以儿子才请干娘上这辆车呢。”
韩征昨晚得知都督府起火后,立时便猜到施清如肯定危险了。
他是算到了自己一下狱,太后定会坐不住,要对施清如不利,却只当太后怎么也得缓上几日才会出手,不然他万一什么事儿都没有,就几日之间便说翻盘就又翻盘了,太后届时要如何自处自保?
却不想,太后竟那般的等不得,他头日才下狱,第二日就对施清如下手了,就这据说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不然前日他前脚才下狱,后脚施清如只怕已经身陷危险当中。
韩征不由又悔又恨,忙要亲自带了人回都督府解救施清如。
关键时刻,黄禄却忽然出现了,让韩征不必亲自去了,他替他走一趟,也省得在最后千钧一发的关头却功亏一篑,那他真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这才会有了眼下黄禄出现在施清如面前这一出儿,至于小杜子,则是韩征不放心黄禄,怕他趁机……,特地打发了小杜子跟着,以保施清如平安的。
只是对从来都针锋相对的敌人,却忽然间变成了自己人,且对方与自己的干爹之间,貌似比自己还要亲近,彼此之间也有许多只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这一事实,就跟头上忽然响了个炸雷一样,这会儿都还没令小杜子完全反应过来,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施清如听得小杜子的话,知道韩征怕是就这一两日,便会发起最后的总攻了,所以也不必再担心会暴露了黄禄的身份,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心下倒是一松。
不管怎么说,一切总算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
她沉吟着与小杜子道:“那我先上车去,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儿与我说吧,你瞧着人抬了采桑上车,桃子也上车后,再过来待命。”
虽说现场这么多人,黄禄应当不至于对她怎么样,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还是要防着点儿才是,谁让黄禄有那个前科呢?
小杜子忙应了“是”,扶着施清如上了马车,看她进了车厢坐定后,才忙自己的去了。
施清如待车帘放下,方低声与黄禄道:“不知黄公公有何话说,我洗耳恭听。”
黑暗中,她看不清黄禄的脸,只能听见他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要不是因为你屡次惹事,让少主不得不一次次的为你收拾烂摊子,也因此将太后得罪得死死的,少主又何至于这般着急起事,以致如此忙乱?你还真是个红颜祸水!”
原本少主与他商定的时间,是两到三年后的,那再多上两到三年的时间,事缓则圆,他们便能徐徐图之,以最小的代价和风险,来换取最大的胜利了。
可惜因为这个女人,少主不得不把计划全盘都打乱,弄得一度险象环生,后边儿情况会如何,如今也完全说不准,——黄禄简直后悔上次之后,自己为什么就没再对施清如下手,不,他早在她刚到少主身边时,就该一劳永逸的。
不过若他真那么做了,只怕少主不定得恨他恨成什么样儿,又会做出什么事儿来,风险实在太大,他没冒终究也是明智的……
施清如自然知道黄禄所谓的‘这般着急起事,以致如此忙乱’是什么意思,毕竟她是知道前世事的,若不是直接间接因为她,韩征的确根本不会如今便起事,他肯定还是会等到两年后。
但这事儿又岂能全然怪她,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明她才是一次次的受害者,结果到头来,该怪的不是那些无事生分,心肠歹毒之人,反倒怪上她这个受害者了,什么道理?!
施清如淡淡道:“要不是因为我,督主也不会感受到一个常人应得的关心与爱护,不会有人真正心痛他、关心他,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他便至今仍是一个您乐于见到的复仇工具,也不怪您不待见我。可您别忘了,督主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也会痛苦难过、会受伤流血的人,然后才是您的少主,您心目中含冤而死旧主的儿子,理当为您的旧主申冤报仇,夺回一切!”
黄禄语气越发不善了:“咱家几时当少主是复仇的工具了,咱家不过就是、就是想为先主申冤报仇,为先主一脉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让少主正位大宝而已,你休得胡说八道!”
施清如轻笑一声,“那您可曾关心过督主的喜怒哀乐,关心过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可曾问过他这到底是不是他想过的生活?您通通都不曾关心过问过,不是拿他当工具,是什么?您也不必再说了,若此番不幸……我定然是眼睛都不眨,便要随督主而去的;若能一切顺利,当然就更好,自此也请您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的好。您是督主尊敬的长辈,我因为心痛他、不想他为难,所以愿意退让,也请您心痛心痛他,别让他为难,好吗?”
顿了顿,“不知黄公公可还有吩咐吗?若没有,我就先下去,不打扰您了。”
说完作势要起身下车。
黄禄却已先怒道:“不必你下去,咱家下去,省得待会儿回去后,少主见咱家竟没让他的心肝宝贝儿坐最舒服最安全的车,又要不高兴了!”
接连喘了几口气,本来还想辩白自己真的从没拿韩征当过复仇工具的,他又岂能不心痛少主这些年的种种艰难,岂能不在乎他的喜怒哀乐?
这不是形势所迫,一个不慎便只能身首异处,满盘皆输,他才从不敢放松了对少主的要求,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且不止少主这些年种种艰难,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表面看似风光,实则过得就如一个苦行僧一般吗?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说他只拿韩征当复仇的工具,也的确没毛病,他根本就辩无可辩,那还说什么说?他也没必要与这个红颜祸水交代!
黄禄说完,就一甩曳撒要下车去。
施清如忽然起了促狭之心,赶在他下车之前笑着开了口:“黄公公,您这般不待见我,看似是因为我屡次惹事,让督主不得不为我收拾烂摊子,从而惹来重重的麻烦,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您觉着督主如今在乎我比在乎您多,所以您……吃醋了吧?”
什么东西?
黄禄脚下猛地一个趔趄,等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施清如说了什么,简直怒火中烧,“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岂会吃你一个黄毛丫头的醋,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小肚鸡肠的女人!”
施清如却越发笑靥如花,“我有没有胡说八道,您自己心里最清楚啊,再说了,谁规定了只有女人才能吃醋的?男人一样可以吃,所以您就别恼羞成怒了,我又不会笑话儿您,您就承认了吧……”
“我承认什么,压根儿没有的事,我承认什么?”说得黄禄越发的气急败坏,“你简直不知所谓,我懒得再与你多说!”
说完便一撩车帘,直接跳下了车,很快便消失在了施清如的视线范围以内。
施清如这才吃吃的笑出了声来,她想她大抵知道该怎么应对黄禄了,只要她找对了方法,他应当还是不难相处的,说到底,他对韩征的心终究是真的!
黄禄眨眼间已上了后面的马车,把车帘一放后,他才无声的冷笑起来。
那个红颜祸水竟然说他吃她的醋,她以为她是谁呢?他一个大男人,也断不会去计较那些个盐咸醋酸,简直可笑!
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问他,知道少主那般在乎那个红颜祸水,为了她连自己的命和一切都可以不要时,他心里真的没有酸溜溜过,真的没有为少主心里最亲近、最在乎的人再也不是他了而失落过吗?
在知道因为那个红颜祸水拜了常百草为师,少主便也待常百草亲父一般时,他真的没有不忿过吗……
黄禄忙一甩脑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了脑海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都在想什么,又理那个红颜祸水说什么呢,他真顺着她的话去想、去反省自己,岂不是如了她的意了,哼,他绝不会如她意的!
小杜子在车下见黄禄走远了,才跳上了施清如的马车,低声问道:“干娘,您都与黄公公说什么了,他没有为难您吧?虽然如今我不能再如早前那般,给他或是他身旁的人脸色瞧,说些指桑骂槐的话儿了,却可以回去告诉干爹,让干爹为您做主的。”
施清如笑着摇头,“没事儿,他没有为难我,倒是我小小气了他一下,不然我方才能笑得那般开心吗?采桑和桃子可都已上车了?”
小杜子点头应道:“都已经上了车了,府里其他人也安顿过了,干娘尽可放心。”
施清如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启动了,施清如感觉到后,低声问小杜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小杜子也低声道:“去西山大营旁边的一个小村庄里,干爹布置好一切后,应当已经先赶过去等着了,干娘要不小睡一会儿,等您睡醒了,就能见到干爹了。您这些日子可瘦了不少,昨夜更是受苦了,得好生歇歇才是。”
施清如让小杜子这么一说,暂时忘记了的疲惫霎时又都回来了,这才发现浑身好似越发的酸软发痛,肚子也空得吓人,嗓子更是干得快冒烟儿了。
因忙问小杜子:“有水喝吗,有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