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她力道之狠,怒气之盛。
“火气还是这么大。”连城却仍是微微笑着的模样,分毫不变,便是眼睛,都不为眼前这忽然的变化而眨上一眨。
“别再动我的人。”温含玉,面上只有寒意,胜过屋外寒天。
没有什么“下次如何”的警告,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似的而已。
因为,没有下次。
连城只笑不语。
“有什么事就说。”温含玉盯着连城,面色阴沉。
“我昨夜亥时过半就来了。”即便身处一片狼藉之中,连城依旧笑得温柔,依旧有如春风桃花,丝毫不受这一地狼藉所影响。
“然后?”温含玉满眼冷漠。
“来陪你过年,守岁。”连城浅笑着的眸光有些微变幻,“你却是不在。”
温含玉怔了一怔,显然很是诧异,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邻居”,从没见他和她过过什么年,守过什么岁,这忽然间来陪她过年守岁,如何能让她不诧异?
不过,“不必了。”
她这个年三十,过得很好,有太爷爷一块吃年饭,有乔越和她守岁。
她很高兴。
“你去找平王了?”连城笑意微浓,“昨夜一整夜都是他一起?”
温含玉语气更冷,“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他从前不是她的上峰,如今更不是,她没有必要向他汇报她的一切。
“管不着。”连城承认道。
“你可以走了。”看着没有要离开之意的连城,温含玉下了逐客令。
连城笑笑,“这么快就撵我走?不留我吃饭?”
“留你吃饭?”温含玉也笑笑,笑话般的笑,“留你杀我全家才符合你吧?”
“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黑鸦做不出来的事情,在他那儿,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你今儿个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就还是改日再来好了。”连城不气也不恼,而是微微躬身拿起了放在他身旁地上的一只食盒,递给温含玉,“这是给你的新年礼,打开看看可还满意?”
食盒崭新,盒盖上雕着繁花,四周还用红绸带绑着,在盒盖上系成了一朵大花,看起来很有喜庆之味。
温含玉却只是看着,根本没有要上前来接过食盒的打算。
“我日后绝不会再动你的人。”连城只好叹着气笑道,“嗯?”
温含玉这才上前两步,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
“是什么东西?”黑鸦不是第一次给她带东西,但裹得这么好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
“你打开了自然就知道了。”
温含玉点点头,看了一眼翻倒在一旁的桌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食盒放到了连城腿上。
“……”看着温含玉如此自然地将自己的腿当做台案,连城眸中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笑得愈发温柔。
但见温含玉非但没有解开系在食盒上的红绸绳,反是将它拧成了死结,使得她心下一躁,当即将其给扯了个粉碎。
将盒盖打开之时,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温含玉面上不见惊喜,反见她死死拧起了眉心。
食盒食盒,本是盛放食物之用,但眼前这食盒里放着的,却是一颗脑袋!
血淋淋的脑袋!
因为天寒的缘故,那淌在盒中的血水已然凝固,将食盒染成了深深的红黑色。
只见那颗脑袋上梳着流云髻,簪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插着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唇上点着桃红色的口脂,眉染黛色,额贴花钿,妆容精致,独一双眼睁得极大,眸中满是惊恐之色,即便身首分离,那双大睁的眼仍合不上。
温含玉之所以拧起眉心,不是因为食盒之中盛着一颗血淋淋、死不瞑目的脑袋太过骇人,而是因为她认得这张脸。
这张本该嚣张跋扈、眼下只剩的恐惧的脸,是宁平公主的!
“这新年礼阿玉可还满意?”连城用手指拨了拨脑袋上的金步摇,笑问温含玉。
“你杀了宁平公主?”温含玉盯着他。
“她想要阿玉的命,那我就只能要她的命了。”手上沾了太多血的人,人命在他眼中,早已不再是一条人命,杀一条命,在连城眼里,就像摘一朵花折一片叶那么微不足道。
温含玉将眉心拧得更紧,“你现在是昌国的皇长孙,不是暗夜的黑鸦,你就这么取了她的命,没想过后果?”
“阿玉如今行事会考虑后果了?”连城又拨了拨宁平公主脑袋上的金步摇,“从前的阿玉可从不想这些的。”
温含玉冷眼不语。
她如今不再是独自一人,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来失去的剔骨刀,她如今有亲人,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温含玉。
“诚如阿玉所言,我如今是昌国的皇长孙,就算乔稷老儿知道他女儿为我所杀,他……”连城笑意浓浓,“又能奈我何?更何况,他知道不了。”
说到最后,连城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昌国繁荣强大,远非夹在昌国与羌国间的姜国可比,即便乔稷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堂堂一国公主为连城所杀,的确如连城所言,乔稷也奈何不了身为昌国皇长孙的他。
这一刻,温含玉在连城身上看到了强权的模样。
唯有足够强大的人才不会受制于别人,只有强大到拥有绝对权势的人才能将他人完全踩在脚下!
看不到的地方,不表示没有黑暗,光的背面,永远是最黑暗的地方。
这世上,多的是道貌岸然的人,就如同这光的背面。
十六两个月余不在乔越跟前伺候,这番回来,他在乔越跟前呆着直到深夜都不愿离开。
“主子饿不饿?”十六边为乔越铺床被边问他道,“要不要属下给你做些吃的来?”
乔越此时在屏风后的矮柜前,他打开了柜门,摸索出了一块叠得整齐的深墨绿色上以金线绣凤纹的锦帕,听着十六的话,道:“不用了,我不饿,你今日方回,早些去歇着吧。”
他的指尖在锦帕上摩挲过,而后慢慢将整齐叠着的帕子打开。
帕子里裹着一对品质上乘的羊脂白玉镯。
“属下还不累,还能再陪一会儿主子。”十六认真地铺好了枕被,“主子歇下了属下再去歇。”
屏风后的乔越默了默,又道:“这会儿倒又觉得有些饿了,你去将今夜尚剩下的饭菜热上一热,待会儿你与我一起吃些。”
十六今年十七,仍是长身子时的年纪,少不了要多吃一些,而若他不吃这一顿的话,十六就算是饿了也不会去吃。
他怎能让十六这个孩子饿着。
“属下这就去。”十六用手抚平背面上的不齐整,转身往屋外去了。
待十六出了屋去,乔越才用手在白玉镯子上轻轻抚过。
‘阿执,这是母妃还在闺阁时就戴着了的镯子,母妃现在把它们留给你。’
‘这是母妃的宝贝,儿大了,阿陌还小,母妃还是留给阿陌的好,这样阿陌念着母妃的时候能拿出来看看。’
‘阿执……母妃的阿执长大了……更懂事了,也更知道疼着陌儿了……’
‘阿陌是弟弟,儿自是要疼着的,母妃放心,儿定会照顾好阿陌。’
‘阿执,阿执……母妃的好儿子……来,镯子你拿着,就当做是母妃留给你未来妻子的,你先替她拿着。’
‘母妃……’
‘母妃是看不到你们兄弟俩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了,母妃多想再看着你们长大……’
‘阿执,你答应母妃,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保护好陌儿,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能丢下他。’
‘儿答应母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儿都会保护好阿陌,儿纵是死,也定会护得阿陌周全。’
‘母妃的阿执定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日后能配得上阿执的姑娘,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最好的女子……
乔越又抚了抚那对温润无瑕的白玉镯,耳根微热,仿佛他指尖抚着的是温含玉细嫩的面、柔软的唇。
他的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她。
“主子!”忽地,才离开少顷的十六慌张地折返,破门而入。
乔越当即将镯子用锦帕裹好,放回了柜中。
“发生了何事?”他将柜门掩上时十六冲至了屏风后来。
只听十六脚步急切呼吸急促,显然是有事发生。
“院子有杀手!”十六面色煞白,难以冷静,“十人!”
------题外话------
乔越:天天有人想害我,我怎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