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低头看着他手里的花灯,点了点头,“很重要的人。”
巴木的爹前一会儿就朝他招了招手,巴木这会儿站在他身旁,正在躬下身来的他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忽然,原本一直都在听着自家婆娘说话的他出了声。
妇人一听,神色顿时慌乱,当即转过头来瞪着他骂了一句。
乔越听不懂,便问巴木道:“巴木,你阿爹可是在和我们说话?”
巴木点点头。
妇人旋即连巴木也都斥责了。
“三位恩人别理我家男人,他就没事喜欢瞎叨叨两句。”妇人转过身来,朝他们挤着笑脸道。
不自然地笑脸。
人只有在说谎或是想隐瞒什么的时候,连笑都会笑得不自然。
就在这时,才被妇人呵斥了的巴木道:“阿叔,我阿爹说他可以带你们去。”
“巴木!”妇人面上一惊,用力扯了一把巴木,扯得巴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男人赶紧在巴木身后扶住了他,同时跟妇人说了一句什么,妇人顿时说不上话来。
她再次转过身来看向乔越他们时,面上满是担忧:“恩人,乌离部族是个连我们苗人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地方,那里的十巫比任何寨子的十巫都要厉害,而且厉害得多,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只是说着,妇人眸中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来。
“多谢大嫂关心,但是就算再危险,我们也要去。”乔越感谢道。
“除了乌离部族的人,整个苗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部族究竟在哪个地方,我家男人早些年被乌离部族的人救过,所以知道它大概在啥子方位。”妇人道。
梅良那双总是没有感情的眼睛忽地亮了一亮,“足够了。”
温含玉也微微点了点头,对,比起四面八方地乱走,能定下一个具体的方位来,足够了。
“它在千山岭的最深处。”巴木他爹这会儿在说话,他说一句,妇人便跟着将他说的话用姜国话说一遍给乔越他们听,“千山岭周围都是毒瘴,岭上毒蛇毒蝎子还有毒蜘蛛很多,我家男人说,他能带你们到千山岭脚下,但是山上他就上不去了。”
“究竟乌离部族在山上究竟哪一个地方,他也就不知道了,到时到了山上就只能靠恩人们自己找了。”
“恩人,你们能从毒瘴弥漫的数十个山岭里来到这儿,千山岭那儿的毒瘴和毒物啥子的,你们是不是也会有办法对付的?”妇人终究是担心,她将深深的担忧都写到了脸上。
“我们不会死的。”这会儿是温含玉出了声。
妇人这才注意到这个做了男人打扮的女子不仅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她眸中的自信更是耀眼到夺目。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她,却有一种让人相信她绝对能做到的魄力。
妇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再劝什么都已经没有用,只能祝福道:“我家男人听不懂你们说的话,路上你们只管跟着他走就行,三位恩人,路上千万当心,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到你们的家乡去啊……”
“定然会的。”
这一路从姜国到苗疆来,梅良并不是不急。
而是急也无用。
因为他不能将命丢在这同天独山后山一样危险甚至更危险的苗疆,他要好好地活着,找到阿黎,然后带走。
他也不是没有担心过阿黎的安危。
他脑子里甚至有无数次想过,会不会等他磨磨蹭蹭地找到阿黎的时候,她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但经他们三人分析,绝不会。
否则他们也不敢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寻找乌离部族的路上。
因为乌离部族若是要取她性命的话,只要掐死握在手上的母蛊就可以了,这样就可以将身中赤蛊的阿黎性命了结,又何必千里迢迢派人来将她带回来。
这是梅良用他那奇异的能识鸟兽之语的本事打听来的消息。
虽然消息少得可怜,但至少能知道阿黎当时离开云水镇的时候不是自己,而是跟着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离开的,向西南方向走的。
这就更确定她是被带回来了乌离部族。
苗疆位于姜国西南方向,奇怪的穿着自然就是苗疆人。
至于她被带回了族中后会被如何对待,他们便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猜想,定不会好过。
一个找不到族中至宝的罪人之后,能有什么好过的日子?
或许,正在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也说不定。
这一路,梅良总是在想这个问题。
想她是不是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了,想她是不是已经撑不住了。
他没有察觉,从阿黎离开的那一夜开始,他在想的每一件事情都与她有关。
想她是死还是活,想她是哭还是笑。
还想到她或哭或笑或凶或恼的模样。
甚至想到她总朝他脸上抽耳刮子的疼痛感。
蓬乱的头发遮挡下,梅良的眉心在他没有任何自觉的情况下慢慢地蹙了起来。
丫头,别死了啊,千万要撑住。
千山岭深处,阿黎不知自己被吊挂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上被多少蛇蝎啃咬过,她蜷在冷冰冰的潮湿山洞里,浑身上下都是被毒物啃咬过的痕迹,她身上只有褴褛的衣裳,根本挡不住丁点的冬寒,她冷得瑟瑟发抖。
她手里死死抓着梅良刻给她的那个小木人,唯有如此,她觉得她才不会想要闭起眼睡过去再也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