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才又道:“若范妈妈这次什么都肯告诉我了,我自己也觉得没有疑点了,那去一趟京城也无妨,到底生了……我一场,早前不知道时还罢了,如今既知道了,还是该去拜见一下的。可若范妈妈还是遮遮掩掩的,不能让我彻底释疑,那我肯定就会直接当没有这回事儿,哪怕将来晨曦出阁时,我们有可能要一路送她去京城,我也绝不会踏进他们侯府半步的!既是自家的骨肉,以诚相待有那么难吗?”
她又不要他们旁的,名也好,利也好,所谓‘补偿’也好,只是想要一句实话,一个明明白白而已,有那么难吗!
沈恒沉吟道:“疑点众多,咱们在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弄清楚了,才能进京,不然谁知道到时候会遇上什么事儿呢,那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就是不知道那范妈妈什么时候会再来?恩师让我明儿就照常去府衙了,到时候我肯定不在家,善善你千万记得让青梅立时去叫我回来啊,也好让她们知道,你是有相公撑腰的人!”
说得季善“噗嗤”笑出了声来,“我又不是要跟她们打架,用得着你撑腰呢?何况之前你不在时,我也没吃了亏去啊。不过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那就奖励一下吧……”
忽然起身凑上前,在沈恒脸颊上“吧唧”了一下。
沈恒立时来了劲儿,忙也冲她凑过来,“奖励一下怎么够,怎么也得十下八下的啊……”
让季善伸手直接把他的脸给怼到了一边去,忍笑道:“正经点儿,我可没时间跟你闹,还得去一趟飘香呢。大家伙儿这些日子都记挂着你,每次我去都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你既回来了,自然该去给大家伙儿都打个招呼才是。”
沈恒只得悻悻的坐了回去,道:“好吧,是该去见见岳母和叶老,再给大家伙儿都打个招呼才是,明儿又得忙起来了,还不定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呢,那收拾一下,我们就去吧。不过,晚间你得再奖励我才成,还得奖励我……”
说着还是凑到季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待季善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却没说‘不行’的话,才笑着扔下一句:“不否定就是默认了哈,可不许言而无信。”,脚步轻快的往外吩咐焕生叫车去了。
余下季善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小声“呸”了一声,才抿嘴无声笑了起来。
夫妻两个很快到了飘香,不出所料迎来了大家伙儿的热烈欢迎,“昨儿我还跟黄大哥说算着时间,沈相公怕是就这几日,就该回来了呢,没想到就已经回来了。”
“瞧沈相公精神气色都这么好,这次一定考得极好,马上我们就该改口叫举人老爷,太太我们也该改口叫举人太太了吧?”
“太太,沈相公是哪天回来的?就昨儿啊,昨儿回来,今儿便来看大家伙儿,沈相公这也太客气了。”
“太太中午就和沈相公在店里吃饭吧?我们大家伙儿凑份子请太太和沈相公吃席怎么样?”
“好啊,那我来安排吧……”
季善与沈恒少不得笑着与大家寒暄道谢了一回,待叶大掌柜将大家伙儿都打发去忙各自忙各自的后,才与叶大掌柜和周氏一道坐了说话儿。
叶大掌柜先就问起沈恒可已去拜见过罗府台来,“沈相公的正事要紧,店里什么时候不能来?可千万别因我们大家伙儿,误了您的正事才好。”
沈恒笑道:“昨儿是上午到家的,所以洗漱一番,又吃了点儿东西,歇息了一会儿,便已去拜见过恩师了,晚上还是在恩师那儿吃的饭。因恩师让我明儿就得开始日日去他老人家那儿报道了,算着时间,只有今儿得空,所以索性跟娘子一起过来,瞧瞧大家伙儿,您老就放心吧。”
叶大掌柜这才笑开了,“不会误了您的正事就好。看您如此容光焕发,这次肯定能金榜题名,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喝喜酒吧?”
“现在还不好说,因为这次考题不难,差距不容易拉开,结果自然也是一切皆有可能……”
周氏见叶大掌柜与沈恒说得投入,便低声问起季善来,“善善,后来……她们还去找过你吗?明明胎记都已经证实过了,旁的都可能作假,那个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假的,为什么她们还是不肯尽快安排带你进京去认祖归宗?都怪我,当初要是不把你的东西给扔掉,她们肯定早就找到你了,你也不会明明就是侯府的千金小姐,这些年却……”
再想到早早就去了的真正的季善,那才真是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就越发难过自责了。
季善见周氏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任是谁都能瞧出她已有日子没睡好了,忙低道:“娘您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不怪您,要不是您,我可能早就死了吗?至于她们为什么不尽快安排我进京,不是她们不肯安排,是我要等相公回来……您别急,现在也不成,我还得等相公放榜呢,不过就算等到相公放了榜,这都十一月了,晨曦出嫁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我也走不开。还是等开了年再说吧,横竖到时候晨曦出嫁,我和相公多半要送她去京城的。”
有些事就不必告诉周氏了,省得她担心,就现在她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要是再知道事情远不如她想的那般简单,不是更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周氏听得是季善不愿现在进京的,方心下稍松,道:“就算姑爷放榜和罗小姐出嫁也要紧,那到底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也该尽快去见一见他们才是。这么些年他们都没见过你,如今好容易找到了,见你还这般的能干出挑,还不定得多喜欢,他们那样的人家,肯定拔根汗毛也比咱们的腰粗,你以后便也不必这般辛苦了,只消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就够了。”
季善知道在周氏心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肯定都幸福的不得了,也不反驳她,只笑道:“我如今也没多辛苦呀,而且我现在打扮得不漂亮,没人伺候呢?娘您就别为我操心了,保重您自己的身体要紧,我们下个月就要回清溪去过年了,您不想到时候漂漂亮亮的回去,漂漂亮亮的出现在莲花和虎头面前呢?”
少奶奶她还是愿意当的,不过只愿意当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财富堆砌出来的少奶奶,那样她心里才踏实,才不会时时悬着心,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一切,会不会忽然就没了!
中午季善与沈恒自然就是在飘香用的午餐了。
店里所有人自叶大掌柜以下,一共凑了四两多银子的份子钱,因店里的食材也好,酒水也好,自己人吃肯定都是成本价,四两多银子足够置办两桌丰丰富富的宴席了。
大家再一起上手,你忙这个,我做那个的,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欢声笑语中开了席,直至申正,大家都吃喝得尽兴了,也该为晚餐上客做准备了,才散了席。
季善与沈恒也才辞了大家伙儿,坐车回了家去,至于晚间季善有没有践行自己‘没有否认就是默认’的诺言,就只有小夫妻两个自己才知道了,总之沈恒次日出门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眨眼已是几日过去,府城也在又下了一场秋雨后,彻底入了冬,冷得季善再也忍不住让青梅生了炭盆,还随时手炉不离身,才觉得好了些。
范妈妈就是在阴雨绵绵中,再次登门拜访了。
季善见她和万妈妈林妈妈都冻得鼻尖通红,先让她们在火盆前坐着烤了烤浑身的水汽,又让青梅给她们上了滚茶来,瞧着她们都渐渐缓过来了,才道:“范妈妈今日登门,可是已收到京中的回信了?”
范妈妈笑着点点头,“小姐真是聪慧,我的确已收到京中的回信了。也亏得收到了,不然再在会宁城干等下去,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冻散架了,明明瞧着天气日日也不差,怎么就能这么冷呢,京城这会儿早就滴水成冰了,也没有这么冷啊。”
季善笑道:“我们这儿的冬天就是这样的,因为临河,所以是那种直浸骨头缝儿里的冷,哪怕穿得再多,也是不管用的,也不怪几位妈妈不适应,这么多年了,我也不适应。”
范妈妈笑道:“这种冷我觉着烧火盆都不管用,怕是非得烧地龙,才能浑身都暖和起来。对了,我听说会宁府学去秋闱的学子们大半都已回来了,想来姑爷也该回来了吧?不知今儿我们几个能不能也见一见姑爷呢?”
“我相公的确已经回来几日了,不过他回来的第三日,便跟着府台大人继续学习去了。”季善笑道,“范妈妈既想见他,我叫人去问问他得不得闲回来一趟便是了。”
说完叫了青梅进来,如此这般一吩咐,青梅便应声出去了。
季善这才又问范妈妈,“这些日子几位妈妈都怎么打发时间呢,可有到处逛逛我们会宁府?我们这儿地方是小了些,肯定比不上京城的繁华热闹,却也颇有几个地方值得一游,像玄宁寺啊,天桥下啊,还可以坐了小船慢慢悠悠的绕城一圈儿,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范妈妈点头笑道:“我们还真去逛过玄宁寺了,在天桥下也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可惜这几日日日下雨,我们也不好出门,也不知道回京前还能不能得闲去坐船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闲聊着,加上万妈妈林妈妈时不时在一旁凑趣几句,倒也不难打发时间,直至院子里传来沈恒叫“娘子”的声音。
季善因笑着与范妈妈说了一句:“我相公回来了。”,起身迎了出去。
范妈妈便看了万妈妈林妈妈一眼,三人都瞬间打点起精神,往外看起来。
就见季善很快引着个长身玉立,清隽斯文的年轻人进来了,若不是早就打听过沈恒只是出身寻常农家,在迎娶季善冲喜之前,还因为害怕上考场,读了多年的书还连个童生都不是,甚至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范妈妈三人肯定要当沈恒是出身什么清贵之家的公子少爷了。
当然,范妈妈三人也不是没见过比沈恒生得更好、气质更过人的男子,他们府里从老爷到少爷们,哪个又生得不少,气质不好呢?
可老爷少爷们那都是富贵乡里堆出来的,这沈姑爷出身差了十条街,竟也不输他们,——也就不怪有侯府亲生本家摆在眼前,小姐都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把姑爷摆在第一位了,这样的相公,哪个女子能不爱重有加的?
范妈妈三人忙起身给沈恒见礼:“奴婢们见过姑爷。”
沈恒微微一笑,回了三人一个欠身,“三位妈妈不必客气,请坐吧。”
季善也笑道:“三位妈妈坐吧,我相公自来便是个随和人儿,还请不必拘礼。”
待大家都分宾主坐了,才正色道:“三位妈妈定要见我相公,怕是你们接下来要说的话,觉着有我相公在才好说?现在我相公也回来了,就请直说吧,不必再兜圈子了。”
顿了顿,“我与我相公从来无话不说的,所以已经什么都告诉他了,三位妈妈不必有任何的顾忌。”
范妈妈想的也是接下来的话最好当着沈恒说,那就算最后季善仍不动心,还能从沈恒处着手,这会儿见季善主动这么说,自是正中下怀,笑道:“既然小姐和姑爷这么爽利,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啊。”
“我日前已经收到京中主子们的来信了,主子们的意思,既小姐一定要把心中的疑惑都解了,才肯进京去,那就让我直接告诉小姐便是,横竖迟早也要让小姐知道的,也不差早几日晚几日了。”
季善淡淡一笑,“那就最好了,范妈妈请说吧,我们夫妇洗耳恭听。”
“不敢。”范妈妈谦逊了一下,将万妈妈林妈妈打发了出去,才继续道:“小姐不是很想知道,京城府里已经有一位三小姐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寻找三小姐,为什么当年明明报了官,还是没能找到小姐,我还让小姐不要查,因为肯定什么都查不到吗?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当年小姐让您的奶娘夫妇带着四个护卫,先护送回京时,路上的确遇上了土匪……”
土匪还人多势众,阜阳侯府的四个护卫双拳难敌四掌,哪是对手?
只能且战且退,直至天黑以后,再趁着夜色,仗着自家马肥车快,足足奔驰了一整夜,总算在天亮以后,将土匪给远远的甩开了。
却也直到天亮以后,才发现被安顿在马车里一堆被褥中的自家三小姐竟不知何时不知了去向,怕是夜里大家都拼命赶路,马车又颠簸,不知何时给颠出了马车去,他们却都没有发觉!
一群人立时满身的冷汗,都木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半晌,还是生死关头便只剩本能,早顾不得什么主子的命才是命,自己亲生儿女都得靠后,而一直将自己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的奶娘先醒过了神来,哭着便喝骂众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掉头去找,要是找不到三小姐,他们一群人可都别想活了!
众人才忙强撑着翻身上马,沿着昨晚赶路的痕迹,一路又找了回去,连会不会再次遇上土匪,也顾不得了。
所幸他们返程倒是再没遇上土匪,可不幸的是,他们也没找到他们的三小姐,——晚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具体走了哪些路,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也就只能返程个大概;三小姐又轻,肯定一颠出去便飞远了,还能往哪儿找去?
这下一群人都绝望了,其中一个昨晚就受了伤的护卫,浑身又痛又累之余,便提议他们就近报官去,让官府出面帮他们找人兼剿匪,指不定还能找到他们三小姐,那他们自然也就有活路了。
其他人却都不赞成他的意见,尤其是奶娘,说就算他们请动当地官府出面替他们找到了三小姐,只怕他们也难逃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多半仍是活不成了;何况纵官府出了面,便能找到三小姐了吗?
万一仍找不到呢,那岂不是阜阳侯府脸也丢了,人也没找到,他们更是活不成了!
随即奶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她的女儿不是与三小姐差不多大吗?
当初正是因为生产日期与阜阳侯府的二夫人差不多,奶娘才会被选为三小姐奶娘的;又因二夫人宽柔待下,许了她带了自己的女儿在身边,与三小姐一同喂养,将来正好给三小姐当贴身丫鬟,奶娘的女儿才会一直跟在她身边,与三小姐只差是同吃同住,所以也养得粉团子一般人见人爱,不知道的人谁会拿其是下人的女儿。
那他们大可说昨夜被颠出了马车的是奶娘的女儿,而非三小姐,如今在奶娘怀里的才是三小姐。
回头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上三五个月,横竖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到时候便是二夫人当亲娘的,只怕也认不出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只能奶娘和护卫们说是,就是了……
范妈妈继续沉声说着,“奶娘这个主意一旦露馅儿,那可是混淆侯府血脉的大罪,是以一开始不但说报官的那个护卫不同意,其他三人也不同意,三小姐走失了只是他们死,若还敢罪上加罪,就是全家人都得死了!可奶娘却说,二老爷和二夫人都疼三小姐疼得眼珠子一般,一旦让他们知道三小姐走失了,怎么可能只要他们几个的命,肯定他们所有家人都逃不过一死,既然横竖都是全家死,为什么就不能搏一把呢,搏一把还能有一线生机,不博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