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林见儿子们和睦,儿媳们也懂事,越发高兴了,道:“待会儿等戏散了,咱们自家人吃过汤圆守过岁后,便都回房好生睡一觉去,明儿也都不用早起了,都睡到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再起。横竖吃的喝的都是现成的,随便收拾一下便是一桌了,等吃过午饭后,再往各家去还桌椅也不迟。他娘,明儿你点一下剩的吃食,给大哥三弟家都送些,族里各家也分些,再让老三跑一趟大哥家,给大哥还有桂玉、青儿两家也都送些去,咱们自家肯定是吃不完的,偏他们下午都走得急,也来不及给他们包。”
因今儿已是大年三十,断没有在别人家过年守岁的道理,是以吃过午饭,路舅舅一家便先告辞家去了,随即沈桂玉与沈青两家也回去了,因都走得急,路氏也来不及相送回礼,所以沈九林有此一说。
路氏已笑道:“还用你说呢?我心里都有数,你就甭管了,不知道的还当平日里这些事儿都你在管呢,哪里知道你当惯了甩手掌柜,从来就没管过的?”
说得沈九林讪讪的,“我这不是怕你忙得忘了吗?好了,老大你们都散了吧,该歇会儿的歇会儿去,该照顾孩子的照顾孩子去,待会儿再过来一起吃汤圆,我跟老四两口子还有事商量。”
沈恒也笑道:“正好我也有事儿与爹娘说。”
沈石兄弟几个妯娌几个便都起身,鱼贯出了堂屋去。
沈恒方问沈九林和路氏,“爹、娘,这几日除了县尊和县尉县丞等几位大人,并城里几位举人秀才家和几家大户人家,还有旁的送十两以上银子的人家么?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我打算正好借此机会,把该回的礼都回了,顺道再带个话儿,以后让他们要礼尚往来,都送到府城去,让我和善善来应对,省得给爹娘白添麻烦,那些应酬您们可都应酬不来。”
沈九林见问,与路氏对视一眼,才道:“倒是没有旁的送十两银子以上的人家了,哦,里长老爷送了十两的,再就是孟二少爷送了十六两,但初三起他们家也要摆酒宴客,马上就可以还给他了,便只剩里长老爷家了。”
路氏补充道:“你舅舅舅母也送了十两,不过我死活没要。”
沈恒忙道:“娘不要是对的,舅舅舅母早年帮补了我们那么多,如今我们日子好过多了,哪还能再要他们的银子?哪怕是贺礼也不该要。等过几日我看能不能抽一天时间出来,跟善善一起去舅舅家拜个年,再去给姥姥姥爷上个坟吧,也好让二老在那边儿也高兴高兴。”
说得路氏满脸都是笑,“你们小两口儿要是真去了,你们舅舅舅母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季善笑道:“我们过了初十才走呢,肯定能抽出时间来的。”
沈恒便又道:“彦长兄的十六两大后日还给他便罢了,里长老爷的也留着回头他们家办喜事时,爹娘去随礼吃酒吧。清溪范围内的礼尚往来,二老还是没有问题的,清溪以外的以后就别管了,省得平添麻烦。那我想问爹娘的便问完了,爹才说有事儿与我商量,是什么事儿呢?”
沈九林道:“晚饭开宴前,你庆成叔已经把账本和这几日收的银子都交给我和你娘了,竟然有三百多两银子,还不连其他贺礼!这也太多了,我之前还以为,至多也就收个一百多两银子顶天了,没想到竟会这么多!”
“那之前老四你跟我说的这次办酒收的礼都我和你娘拿着肯定就不行了,我们办酒才出了多少银子呢?也就几十两的事儿,送大礼的客人也都是冲的你,可不是我们,你方才又说回礼你们自己管,那你们岂不是要填整整几百两银子?哪里填得起,所以我和你娘的意思,大头还是给你们,我们只拿零头就够了,你们小两口儿觉着如何?”
“竟然收了这么多?”沈恒与季善也有些吃惊,尤其是季善,这跟当初中秀才比起来岂止是翻倍,简直就是翻了几番啊!
路氏便把账本递给了沈恒,“你自己看呗,县尊大人就三十两,县丞大人县尉大人各是二十两,其他三十两二十两的也还有好些个,可不就这么多了?”
沈恒皱眉想了想,道:“那我们拿二百两吧,本来明日只给县尊准备了拜年礼的,现在又得加厚两分不说,其他人家也少不得要备一份礼了。至于剩下的,爹不是想盖房子吗,就加上之前那一百两,开春后择个宜破土动工的日子盖吧,二百两应当够了。”
季善笑着补充道:“若还不够,我们回头再补一些也行的,只是一点,等房子盖好后,爹娘必须得搬进去住,不能让房子白空着,不然我和相公可不依的。”
这话说得路氏心里无比的熨帖,笑道:“好好好,既是你们的一片孝心,我们到时候肯定会搬进去住的……倒不想我这辈子也能有住高房大屋,当老太太的一天!”
季善凑趣道:“只住高房大屋算什么,等过两年相公再给娘买两个丫头,娘才真成老太太了呢。”
沈恒便笑着问沈九林,“那爹打算把房子盖多大呢?我觉着有个十来间也就差不多了,那二百两应该还能有剩。”
沈九林顿了顿,才道:“我也想的是盖个十来间房就差不多了,就算都盖青砖瓦房,百来两估摸也够了,至于剩下的银子,我想、想把你哥哥们的房子也给他们翻一翻,至少也弄成青砖的,再就是,把你爷爷奶奶的坟都再修一下,弄气派些……”
话没说完,路氏已冷笑道:“把他们的房子也给翻一翻?凭什么,早就分了家的,自分家以来,老四也够对得起他们了,凭什么还给他们翻房子?我不同意这事儿,除了给老三翻以外,其他我绝不会同意的!”
抬手不给沈九林说话的机会,又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银子是不多,可这不是银子的事儿,我计较的也不是银子,不然也不会答应又是给他们免税,又是免徭役的了,我计较的是、是……反正这是原则问题,我绝不会答应的!”
说得沈九林讪讪的,“他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趁机补贴他们,我是、是……”
又因嘴笨词拙,急忙之间‘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恒只得给他解围,“娘,我明白爹的意思。爹肯定是想着,我们在旁边把新房子修得再好再漂亮,瞧着到底孤零零的,再气派也有限;可若把现在的屋子都翻修一下,连成一大片,旁人瞧着就会觉得我们家的房子真大、真气派,也会觉得像是大户人家的房子了,是不是啊爹?”
沈九林忙道:“对对对,我就是这样想的。老四如今都是举人老爷了,远的不比,只比一下孟二少爷,咱们家的房子那能跟孟二少爷家的比吗?我也不是非要比,谁让我自己没本事的,我就是想着,好歹也不能差得太远了……他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次也就是县尊大人没亲自来,要是亲自来了,你让老四多没面子啊?他可都是举人老爷了!”
这下路氏不说话了。
可不是么,她儿子都是举人老爷了,家里不说给他增光添彩,至少也不该拖他的后腿,丢他的脸才是,而家里的房子便是至少清溪镇的人们眼里最直观的面子体现;且就四房的房子漂亮又体面,旁边瞧着都差得远,也的确不好看……
一旁季善一看路氏的表情,便知道她松动了,季善自己倒是不介意给其他三房也翻修房子,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只要他们都好生孝顺沈九林与路氏,那点儿小钱她真不看在眼里。
且上次沈恒出事时,她看得出来沈石与沈树都是真的伤心真的着急,那跟自家骨肉,又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季善遂也笑道:“是啊娘,爹也都是为了相公,为了我们好,您可别误会了爹。再说了,只是翻修而已,也多花不了几个钱儿,您就让爹安排吧,到时候不管谁来咱们家,刚过了前面的坳口,一眼就看见了一大片房子,哪怕从来没来过咱们家的人也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家的房子了,您不觉得有面子呢?”
路氏这才看向沈九林,没好气道:“算了,管你打什么主意呢,既然老四和善善都这么说,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沈九林忙笑道:“我哪有打什么主意,才老四和他媳妇儿不是把我的想法说得很清楚了吗,你就别再多想了,再说之前你自己不也说,家里如今和和美美的才好,才能家和万事兴么……”
季善忙使了个眼色给沈恒,叫沈恒一起出了堂屋去,好把空间留给沈九林哄路氏。
等一路回了自家屋里,沈恒才笑着与季善道:“善善,方才多亏你帮着劝娘,不然她还未必能想转呢,当初那口气,她怕是一辈子都彻底消不了,不提时还罢,一提肯定每次都要如鲠在喉的。”
季善笑道:“也怪不得娘,当初是太气人了些,我们不计较是因为我们已经飞得更高,懒得计较了,娘上了年纪的人却难免固执些,不过好在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不久呢?都两年多了。想想时间过起来还真是快,这都是我来、来沈家后的第三个年,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三个年了!”
久得她除了偶尔会再想起妈妈,以前的一切都已恍如隔世般遥远了。
沈恒见她一脸的恍惚与感慨,柔声道:“善善,我答应你,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过十三个年、三十个年,乃至更多个年,好不好?”
季善回过神来,笑道:“自然好,必须好啊!那我们待会儿便把明儿要送的礼准备好,让焕生一早出发吧?亏得如今有了他,不然你可就得自己去了。”
沈恒点头道:“是啊,焕生真是替我解了不少的忧,明儿给他和青梅都包一个大红包吧。对了善善,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商量你,我如今不是能免四百亩田地的税,还能免十个徭役了么?咱们自家的且不说,肯定都要免的,舅舅家的我也打算再给他们免上二三十亩,给一个徭役的名额;然后便是大伯和三叔家了,他们两家田地都不多,合起来也就不到五十亩,也可以全免了,给个徭役名额。”
“那便只剩二百多亩田地和四个徭役的名额了,我打算徭役便罢了,让族人们轮,田地却要收他们官府应收的一半的税,好给爹娘养老用,再就是也省得‘升米恩,斗米仇’,时间长了便都觉得我们理所应当了,你觉得怎么样?”
季善认真听他说完了,才道:“你跟爹商量过了吗?我觉得挺好的,至亲便罢了,你有今日其他族人可没帮过什么忙,能给他们免一半儿的税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那些投田的我听说都是七八分的税,只比官府的少两三分呢,你直接给少了五分,还想怎么样?不过你回头还是再跟爹商量一下吧。”
“嗯,我回头再与爹商量一下……”
当下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听得外面响起了烟花声,又到屋外欣赏了一回烟花,回忆了一番往昔,才在听得路氏招呼大家吃汤圆后,折回了堂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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