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季善又是撒娇又是翻扭的,只得咳嗽一声,附耳与她道:“殿下和妹夫是在下一盘大棋,说是要调虎离山,但具体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问妹夫,妹夫也不说,只说等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让我只管安心便是。所以善善你也安心吧,我们该相信殿下和妹夫才是。”
调虎离山?
季善似明白不明白的,哼笑道:“八皇子也算虎呢,不会太抬举他了吗?”
问题就算八皇子不在京中,皇贵妃和靖江侯这些人也还在啊,七皇子和赵穆真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吗?
不过既沈恒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但不能再告诉她了,季善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好吧,我们就相信殿下和妹夫,等着该我们知道一切的时候吧。就是爹娘要不要提前送回清溪去,万一……,还有槿哥儿,他才那么小……”
只要能跟沈恒在一起,季善自己倒是什么都不怕,可如今她有了孩子,便没法儿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没法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了!
沈恒的爱子之心一点不比季善少,片刻才道:“先只把爹娘送回去吧,槿哥儿便算了,让他跟我们在一起,他还那么小,本来也离不得我们。且将来万一……,爹娘应当还有望幸免,槿哥儿却怕是……;孩子这么小,我们便赶着把他送走,也太惹人怀疑了,没的白弄巧成拙。等过些日子,我再与妹夫商量一下吧,我看他的样子,倒是胸有成竹,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
季善一点也不愿去想那个‘万一’,可又不能不想。
好一会儿,她方低道:“行,那就先把爹娘送走吧,他们本来就说好了,已经来京城这么久,槿哥儿也这么大了,他们放心了,却实在想家里得慌,开了春就要回去,如今不过提前个把月而已,也算正常。至于槿哥儿,就让他跟我们在一起吧,妹夫是个有成算的,也一样疼爱六六七七,我相信他一定早就安排了后路的,我们这会儿纵帮不上他太大的忙,也不能拖他的后腿才是。”
“嗯。那出了正月,便让浚生送爹娘回去吧。”沈恒低声应了,一面轻拍起季善的背来,“睡吧善善,别想那么多了,凡事还有我呢!”
季善心里乱糟糟的,哪里睡得着,又怕自己不睡,会累得沈恒也睡不着。
只得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
罗晨曦隔日来见季善,屏退一众伺候之人,与季善低声说体己话儿时,也说自己连日心里都乱糟糟的,“问相公,相公又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让我安心,不会有最坏的情况发生;就算真有,他也定会先安排好我们母子和善善你们母子,让我们余生无忧的。却不知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担心啊,谁要他安排我们了,我们要的是自己的相公和亲人都平平安安好吗?”
季善只能笑着安慰她,“晨曦你别急,妹夫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殿下更是个沉稳有智计的,我相信他们肯定有万全的准备,咱们只安心等着,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又有意给她说了几句笑话儿,还留她吃了午饭,见她情绪好了不少,方送走了她。
倒是沈九林与路氏听得要提前送他们回去,虽很是舍不得槿哥儿,尤其路氏,才一想到不日就要与宝贝孙子分离,短时间内再见不到槿哥儿的笑脸,闻不到他身上的奶香,抱不到他软嘟嘟的小身体了,已是红了眼圈。
但仍是沈九林一劝,“咱们回去待上三五个月半把年的,又来便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值当你要哭一场呢,也不怕老四和老四媳妇儿笑你?再说了,你就真一点儿不想清溪,不想家里其他人,不想大哥大嫂青儿他们,不想回去吹牛炫耀一下你这一年来在京城怎么开了大眼界,还吃了宫里的腊八粥;不想回去让大家伙儿都知道,你添了大胖孙子,孙子长得比年画娃娃还漂亮乖巧有福气呢?”
便在嗔沈九林一顿后,“我马上就要跟我宝贝孙子分开了,哭一哭怎么了?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不舍得都没有。我又几时吹牛炫耀了,我说的都是实话,需要我吹牛炫耀吗?懒得理你!”
笑着冲沈恒与季善道:“行吧,就听你们小两口儿的,二月初一一早出发吧,那路上稍微快一点儿,回去正好赶上下种,也好给家里搭把手,再去给你舅舅舅母们搭把手。我还想着去县里瞧瞧你二姐二姐夫,与他们多住几日,我早记挂他们得很了,家里大家伙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等我们忙完了,九十月里又上进京,陪你们过年,不然就等明年开了春,我们再上京来啊。到时候槿哥儿肯定能满地跑,也肯定能说话儿了。”
季善忙笑道:“爹娘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槿哥儿,好生教养他,等他学说话儿时,肯定先就教他叫‘爷爷奶奶’,等爹娘再上京时,给爹娘一个惊喜,怎么样?”
这话沈九林和路氏都爱听,想到将来槿哥儿奶声奶气叫他们‘爷爷奶奶’的情形,更是心都要化了。
不过都笑道:“还是让他先叫‘爹娘’,尤其先叫‘娘’吧,你当娘的生他养他,才是最辛苦的,他最先叫娘难道不该呢?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到时候他说不定早就什么都会说了。”
二老回乡的日子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季善便带着他们在京城买了好些土仪,又帮着收拾了两日行李,还把程夫人程钦一家、赵穆罗晨曦一家都请到家里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践行饭。
如此到得二月初一一早,沈九林与路氏便踏上了回乡的路。
沈家因此越发清静,季善白日里越发没个说话儿的人,心里也越乱了。
好在是有槿哥儿在,只要醒着便“咿咿呀呀”的说个不住,家里也总少不了欢笑声和啼哭声,季善的作息其实亦因为带孩子颇为规律,时间倒还不算太难打发。
转眼到了二月下旬。
这日傍晚,季善正抱着槿哥儿在廊下看桃花儿,沈恒急匆匆回来了,“善善,你带了槿哥儿,今晚去师妹家住一晚吧,等明儿我忙过了,就去接你们回来。”
一面吩咐杨柳,“你快带人给大奶奶和哥儿收拾一下衣裳和随身要用的东西。”
季善待杨柳答应着去了,方低声问沈恒,“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难道今晚便是七皇子和赵穆下的那盘大棋收网的时间了?可就算八皇子不在,皇上可能迫不得已封了七皇子,往后又不是不能废了,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别说堂堂一国之君了,就是寻常人,被威胁了也少不得记仇,一旦有了机会,肯定要以直报怨的……难道,皇上的身体已经……
沈恒没回答她,只道:“明儿善善你就知道了,今晚就和师妹好生说说话儿,再带了槿哥儿好生睡一觉吧。”
正说着,杨柳已给季善和槿哥儿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带着李妈妈和奶娘出来了。
沈恒便一把抱过槿哥儿,再吩咐完茂生良生好生看家,今晚务必守好门户后,带着季善一行,去到二门外上了车,径自去了赵穆和罗晨曦家。
等一路进了罗晨曦的正院,季善才发现,程夫人与程大奶奶母子三人也来了,不但他们祖孙三代,还有两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褚氏母女竟也在。
季善不由又惊又喜,给程夫人和程大奶奶打过招呼:“娘、大嫂,没想到你们也在,方才路上相公竟没告诉我。”
再把槿哥儿递给程夫人抱了后,便立时上前握了褚氏的手,激动的笑道:“孟二嫂,你和彤彤怎么也在的,真是太高兴了,这么高兴的事儿,相公路上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透露给我,看我回头怎么与他算账!”
褚氏瘦了一些,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闻言先看了一眼仍只抿嘴笑着看六六七七和骥哥儿姣姣玩,还是不敢加入进去一起玩儿的女儿彤彤,才笑道:“是昨儿大姑爷让人传了话儿给我,我今儿便借口要去大相国寺上香,为相公祈福,还要住上一晚,去了大相国寺。然后再让大姑爷给安排的人,从大相国寺悄悄儿护送来了这里。”
季善忙道:“那这近一年来,孟二哥孟二嫂一切都还好吧?我们也帮不上你们的忙,只能任你们独身在那边儿忍辱负重,真是太辛苦你们了。”
褚氏摆手笑道,“沈四嫂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不容易,好在大姑爷既特地接了我们母女过来,肯定就是不需要我们再留在那边儿了吧?我们也算熬出头了,等相公平安回来,我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季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儿,一旦皇上真……,七皇子近水楼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后,八皇子肯定会勃然大怒,那孟竞这个“叛徒”会落得什么下场,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这般一想,便是现下,都觉得无颜再面对褚氏了,只能强笑道:“孟二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孟二嫂只管放心吧。我瞧着彤彤长大了好些呢,简直就是个大姑娘了,彤彤,还认得沈四婶吗?”
彤彤闻言,却仍只是抿着嘴巴笑,随即还不好意思的躲到了褚氏身后。
褚氏忙歉然的与季善道:“这孩子这一年来见人少,也几乎没与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过,原本便不是个活泼爱动的,如今更是内向胆小了,还请沈四嫂千万不要见怪才是。我方才与程伯母程大嫂和大姑奶奶也是这般说的,想来等过些日子熟悉了,她就能放开了。”
季善不待她话音落下,已笑道:“小孩子不都这样吗,且自家子侄辈,我有什么好见怪的?孟二嫂千万别这么说。等过些日子天儿真正暖和了,我们便带了孩子们出城踏青放风筝去,还可以钓鱼野炊呢,管保要不了几日,彤彤便能跟哥哥弟弟妹妹们玩儿成一片了。”
“希望真能如沈四嫂所说吧。”
褚氏就爱怜的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主要我怕接触的人多了万一一个不小心,哪里便漏了馅儿,所以别说彤彤了,连我自己见人都少,只偶尔会去一次八皇子府,见……孟侧妃。可孟侧妃那个性子,我更不敢让彤彤与她多接触,怕近墨者黑,且她心里其实也瞧不上我们母女……好在一切总算都结束了,我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孟姝兰那个性子,季善用脚指头也能想来她在褚氏面前是如何显摆,如何趾高气昂的,尤其在她封了侧妃,自认将来至少也是一宫主位娘娘之后,会有多得意嚣张,更是可想而知。
偏褚氏本就不待见她,心里还藏了大秘密,还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虚与委蛇,也实在难为她了!
季善忙笑道:“那今晚孟二嫂就好生睡,等明儿醒来,肯定是个艳阳天!”
一旁罗晨曦也笑道:“是啊,孟二嫂只管安心吃,安心睡,都回了自己家里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正好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吃饭吧?吃了饭,让孩子们再玩儿一回,便该睡觉了。”
又问程夫人与程大奶奶意下如何?
婆媳两个自是都笑着说好,“我们客随主便,大姑奶奶怎么安排,我们便怎么听便是。”
于是罗晨曦吩咐丁有才家的带着人摆了饭,大家大人一桌、孩子一桌的吃了,待孩子们又玩儿了一回,相继犯起困来,罗晨曦便笑道:“不如先安排孩子们睡吧?”
又道:“想着大家难得这样聚一聚,我便把大家的卧室都安排在了我院子里,大家才好更热闹,程伯母程大嫂和孟二嫂不会见怪吧?”
大家都不是笨人,心里早已多少猜到了几分,自然都笑着摇头,“就是要这样热热闹闹的才好呢,怎么会见怪,大姑奶奶太客气了。”
罗晨曦便让人各引了大家去卧室安置,季善也让杨柳李妈妈和奶娘先去了房间里安置,这才低声问罗晨曦,“是不是今晚过后,天就要彻底变了?那我们这些人还罢了,就算真有危险,救援也还来得及。孟二哥却是远在千里之外,一旦……,便是有心救援,只怕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妹夫可说了他有什么安排吗?我方才都觉得无颜见她了,要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也足够罗晨曦明白了,低道:“相公倒是说他有安排,但相隔这么远,连传个消息都要动不动滞后几日十来日的,也是不敢保证……不过孟二哥吉人天相,孟二嫂也是好人,老天爷定会保佑他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季善叹道:“承你吉言吧,不然就算将来再如何封赏荣耀,又还有什么意义?”
罗晨曦“嗯”了一声,“肯定得人活着才有一切。所以今晚我们也得守好了孩子们和大家伙儿,若一直都风平浪静的,当然就最好,否则……善善,趁这会儿大家都不在,我先引你去看一看密道在哪里吧,也好以防万一。”
季善有些惊讶,“家里什么时候有密道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罗晨曦附耳苦笑,“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相公之前一直没告诉我,还是眼见火已经快要烧到眉毛了,昨晚才终于告诉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让人弄的?所以若万一……我们这些人,尤其是孩子们至少性命是无虞的。”
季善忙道:“晨曦你放心,肯定没有万一的,妹夫和你师兄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儿至亲们陷入危险,他们肯定已有万全的准备。只要今晚能把天彻底变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何况孟二嫂既能行动自如,可见他们并没有任何的疑心与防备,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等醒过神来时,已是木已成舟,回天乏术!”
罗晨曦声若蚊蚋道:“相公也是这么说的,说……赛大夫已能十成十确定,皇上的大限就是今晚,可我这不是怕、怕万一吗?”
“啊?”季善惊道,“赛大夫真这么说呢?那他医术可真是有够高明的!”
不会赛大夫的话只是托词,实情却是、却是七皇子为了早日达到目的,便……弑父弑君吧?
罗晨曦低道:“赛大夫真是这么说的,不然殿下还不肯呢……我们快点儿……”
季善这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虽说都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若一个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手的人,又怎能指望他将来不会狡兔死,走狗烹?怎能指望他真成为一位正直公正的明君,一位心系天下苍生的仁君?
幸好七皇子不是那样的人……
彼时乾元殿内,满脸病容躺在明黄龙床上的皇上在短暂的昏迷后,虽然很快便让赛华佗给救醒了,却连自己都能前所未有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且很快便会到头了。
更可恨的是,他发现自己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边“嗬嗬嗬”,一边断断续续的道:“逆、逆子,你早等、等着这一日了吧?朕当初就、就不该相信你,不该留下这个庸医,自己做、做了自己的、的催命符……”
又喘着气冷笑道:“朕、朕绝不会让你如愿的,满朝文武都知道,朕属意的太子从来不是你……结果朕还忽然说驾崩就驾崩了,恰是在老八不在时,傻子都会知道有猫腻,傻子都会知道你、你是乱臣贼、贼子……你早就给朕算好了驾崩的日子,才会调虎离山,先把老八给弄到了陕西去……朕、朕不会让你如愿的!”
见皇后与定国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又冲皇后和定国公“嗬嗬”冷笑,“朕、朕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七皇子早已跪下了,待皇上说完了,也喘得不那么厉害了,方缓声道:“父皇,儿臣绝不敢有任何谋逆之心。从为父皇寻找大夫,到举荐赛大夫进宫为父皇治病,再到此时此刻,儿臣都敢说儿臣绝无任何不臣不孝之心,儿臣绝对问心无愧,否则便让儿臣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还请父皇明鉴。”
一旁头发胡子都早已花白了的赛大夫早在七皇子跪下时,也跟着跪下了。
待七皇子说完,赛大夫也跟着道:“皇上,草民行医五十余载,在草民眼里,所有病人,无论男女老少、贫穷贵贱,只要找上了草民看病,那都是草民的病人;草民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倾尽草民毕生所学,为他们减轻病痛,治好他们。这一点,草民也可以保证,草民从来都问心无愧,让草民发什么样的毒誓,草民都不惧。”
皇上也留赛大夫治病好一段时间了,对他的医术人品都算有了足够的了解,以他的站得高看得远、阅人无数,也确信自己不会看错这样一位杏林圣手的医者仁心。
但正是因为皇上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才更生气,更绝望。
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也阻挡改变不了衰老与死亡,就算他富有天下,坐拥四海,又有什么用?!
皇上想到这里,想到自己真的马上就要死了,忍不住又怒了,“那你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出一个、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来,为朕治病,治好朕……要是治不好,朕就要了你的脑、脑……呼呼呼……”
话没说完,已是喘得说不下去了。
他的贴身大太监黄喜忙上前小心翼翼的给他顺起气来,又小声催促赛华佗,“赛大夫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前来给皇上治病啊!”
赛华佗叹道:“皇上,草民是人不是神,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草民记得,之前就曾与皇上说过很多次,务必要忌酒忌色,忌大鱼大肉,皇上明明答应草民答应得好好儿的,却……,还一度瞒着草民,连请脉都不再传召草民,草民实在已无力回天。倒是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指不定有能回天的高人呢,不如皇上试一试?”
本来他给皇上诊治后,就算不能根治,只要皇上遵照医嘱,病情是绝不会忽然就恶化到这个地步的。
可惜前阵子皇上忽然不再传召他,等前几日终于又开始传召了时,病势已是很严重,终于到了眼下这随时都可能殒命的地步……
皇上让赛华佗说得越发胸闷气短,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好容易才撑住了没有晕过去,因为心知自己这一晕,可能就再醒不过来了。
片刻才怒声道:“太医若是有用,朕、朕还召你做什么,你今日若是治不好朕,朕、朕就要了你的脑袋,也要你们、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朕陪、陪葬!”
皇后闻言,上前几步,跪到了七皇子前面,低声道:“皇上,臣妾从嫁了皇上那一日起,便早已在心里许过愿,这辈子定要与皇上生同衾死同穴,所以皇上就算真让臣妾陪葬,臣妾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可皇上也该爱惜自己的龙体才是,怎能贪图一时之乐,便置龙体安危于不顾?皇贵妃也是服侍皇上三十年的老人儿了,却为了一己之私,不顾龙体安危,臣妾这次绝不能再饶她!”
皇上不等皇后说完,已下意识要驳斥她。
却实在说不出话来,且满心都是被皇后说中了的恼怒与后悔,只能继续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几时没遵守医嘱了,他明明前阵子一直都清心寡欲,连过年都极力克制着,几乎没有放纵过自己。
可他也是个人,每日都日理万机的从早忙到晚后,也会疲累,会想放松一下,那便偶尔纵容一下自己怎么了?他可是皇帝,却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想宠幸个妃嫔更不能,他这个皇帝当来还有什么意思?
他后宫那么多鲜妍的年轻的美人儿们,又该怎么办?皇贵妃也都是心痛他,才会特意为他准备山珍海味,美酒美人儿的,如果怪得她?
反正他养了那么多太医,他还有赛华佗,还有应有尽有的珍稀药材补品,就不信真治不好他的病了,他可是皇帝!
可惜真到了这一刻,皇上才终于知道,他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在生老病死面前,也跟寻常百姓,甚至跟最底层最贫苦的底层乞丐、蝼蚁草芥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这个念头让皇上越发绝望了,人也再撑不住,再次陷入了昏迷当中。
七皇子见状,忙低声与赛华佗道:“赛大夫,还请您老再尽力一试。您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本王都不会让您老有任何危险的!”
皇后则冷声喝命黄喜,“黄公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承乾殿传旨,废除张氏皇贵妃的位份,贬为庶人,再把承乾殿所有人都看管起来,等候发落!”
心里满是得意与解气,可算是让她等到这一日了,看贱人往后还如何在她面前趾高气扬,不恭不敬!
黄喜满脸的犹豫,“这……”
他可是皇上的贴身大太监,当然只听皇上的旨意,也不能离开皇上半步,可如今的局势又分明……
所幸七皇子开了口:“母后,眼下父皇的龙体最要紧,旁的都是次要的,等大局定了,您再发落一干人等也不迟。”
皇后方悻悻改了口,“行吧,本宫听你的。”反正人早已看管起来,是她砧板上的肉了,倒也的确不必急于这一时。
赛华佗方上前,凝神为皇上施起针来。
少时,皇上再次醒了过来,见七皇子倒仍是满脸的沉痛,皇后与定国公脸上却再掩饰不住的带出了几分欣喜与得意来。
皇上又怒了,“你、你们都是乱臣贼子,朕绝不会、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皇后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才道:“皇上,臣妾知道您向来勤政爱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肯定是这江山社稷,万千百姓。您放心,老七是个文韬武略的,这几年经过您的栽培历练,朝堂上的大情小事也都游刃有余,臣工们也都敬服,定会将您留给他的江山治理得蒸蒸日上,越发国富民强,八方来朝,不负您期望,也不负大周的列祖列宗!”
定国公也跟着道:“皇上放心,老臣和其他阁老重臣们定会尽心辅佐七殿下,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你、你……你们……”皇上气得直喘粗气,“朕还没死呢,还轮不到、轮不到你们一手遮天,朕一定会、会等到老八平安归来,把朕的江山,亲手交给、交给朕属意的太子……”
皇后想到这些年因为皇上偏心而受的各种各样的气,冷冷一笑,“可惜皇上属意的太子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会飞,眼下也是于事无补,无力回天了!”
皇上越发恼怒了,“你!朕要废了你这个毒妇,朕、朕……你们倒是会下棋,早就算好了一切,早就在、在等着这一日了吧?倒是会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连朕都被瞒过了……就这,还、还有脸说绝无任何不臣不孝之心,问心无愧……朕、朕……”
七皇子见皇上又激动起来,忙道:“父皇,儿臣的确问心无愧,无论到了哪里,无论对上谁,儿臣都敢这么说!倒是父皇英明一世,乃不世出的明君,大周的赋税自您继位以来,三十年何止翻了几番,老百姓也都安居乐业,国富民强。您真确定八弟有能力接下您的重担,让大周在他手下越发发扬光大,您真确定他能成为一位青出于蓝的明君吗?别说青出于蓝了,怕是守成都难,反倒会成为大周由盛至衰的转折点,成为江山社稷和万千百姓的罪人吧!”
不待皇上说话,又道:“父皇圣明烛照,心里怕也一直很明白这一点,才会这么多年都没定下储君,且一直栽培儿臣吧?知子莫若父,您的儿子们都是什么秉性,您当父亲的再了解不过了,不然何以这次八弟和皇贵妃一说一求,便答应了让他去陕西。不就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看他能不能扶起来,能不能担起这万钧的担子吗?”
皇上呼呼直喘气,“那又、又怎么样?”
七皇子继续道:“儿臣就不一样了,儿臣既有信心,也有能力接下这万钧的担子;儿臣还自信定能青出于蓝,让大周在儿子的治下,更上一层楼,与父皇一道再开创一个跟太祖爷、高祖爷‘元宁之治’时一样的盛世,名垂青史!还请父皇相信儿臣,并给儿臣这个机会,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让赵家的列祖列宗失望的!”
七皇子说这些话时,腰背笔挺,双目明亮坚定,再不掩饰整个人的强大自信与气场,已隐有帝王之相。
皇上看在眼里,这几年本就已很看好这个儿子,不然也不会一直栽培他了,只仍存了几分疑忌,也还有几分对八皇子的偏心,——因为与皇贵妃算得上青梅竹马,皇上早年对皇贵妃可谓是盛宠,子凭母贵,自然八皇子也是皇上除了先太子以外,最宠爱的儿子;甚至某些方面连先太子都不如他,毕竟先太子要继承大统的,必须高标准严要求。
等到先太子早逝,皇上亲自抱过、教养过的儿子,便只剩八皇子一个,皇贵妃也多年来一直宠爱不衰,皇上的心当然就更偏了。
可惜八皇子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输了,自己还浑然不觉……
皇上那几分仅剩的疑忌与偏心都尽消了,做儿子老七可能是有不足,但做继承人、做太子与新帝,他却是绝对够格儿了。
话说回来,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已尽在老七的掌握之中,他的疑忌与偏心不消又能怎么着,非要逼得老七给他吃罚酒,连一代帝王最后的体面与尊严都不保不成?
皇上终于松了口,“黄喜,你亲去行人司传朕旨意,七皇子赵疏器质冲远,风猷昭茂,深肖朕躬,宜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册时命,昭告天下,钦此!”
黄喜忙应了一声:“遵旨!”,却行退了出去。
皇上方讥诮的看了一眼已忍不住喜形于色的皇后和定国公,真以为老七好拿捏,他们作威作福、一手遮天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都等着被老七收拾得后悔莫及吧,还真以为他们终日大雁,便不会被雁啄眼了!
随即皇上才看向了七皇子,道:“朕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所有的兄弟都须善待,尤其老八,他们若有个什么好歹,朕死了的阴灵也饶不了你,将来你的儿子,也终将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有皇贵妃,你也须善待!”
七皇子,现在该叫太子了,太子忙都恭声应了:“父皇只管放心,儿臣一定谨遵父皇之命,善待所有兄弟姐妹,善待所有为父皇诞育过子嗣的娘娘们。”
皇上满意的“嗯”了一声,“那就好。再把太后和皇贵妃请来,今夜值守的阁老、金吾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也都请来吧。”
太子闻言,忙要应下,“儿臣这便……”
却让皇后打断了,“太子三思!皇上龙体看起来明显已有所好转,看来赛大夫果然医术高明,那更该让皇上好生歇息,好生睡一觉,不能让任何闲杂人等来扰了皇上的清静才是!”
心里很是不满,太子到底怎么想的,反正黄喜已经去传旨了,大局已定,就该把……事情尽快了了才是,还把该传来的都传来,这是惟恐生不了变,惟恐他已到嘴里的太子之位飞不了呢?
可惜太子仍是道:“父皇自来孝顺,与皇贵妃亦是多年的情分,岂能让他们连最后……,至于阁老重臣们,父皇定是有话交代,母后只管耐心等着、听着便是了。”
心里倒是有些同情起皇上来,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夫妻,母后竟看不出父皇已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了吗?哪里就至于急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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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去学校开了半天家委会会议,耽搁了半天时间码字,所以明天的更新得下午去了,大家下午看吧,么么哒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