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带上了疲惫,言语愈发沉默,你学会了用面具掩饰自己。
有时候,你会在无人的地方干呕。压力大到让你头晕目眩。
“呕……咳咳咳……”
凉水冲散了你的倒影。
……
“你还是喝不了酒啊,真可惜。”
埋葬了士兵后,你的同伴,月拍着你的肩,她的银发像流水一般擦过你的脸,痒痒的,像纯白的尾羽一样。
你听到她一字一句的声音:
“没关系,我会等到你会喝酒为止。到了那时,谁都不许逃走。”
你的眼睫在抖。
你看着她被酒香熏红的脸,想说点什么。这些时间你的同伴们遭受了太多苦痛,无论是被人恶意揣测,还是战争中的负伤……他们一直跟随你,才要经受这么多的痛苦。
你总觉得,这些错误也在你。
如果没有你,这八个人实力那么强,根本不必遭受这些。
你想说点什么。
比如早知道就不带上你们了,比如我才不想学会喝酒呢,比如你们快些离开我身边吧,别再负担上这些了。
但你说不出话。
月的手搭在你的肩头,她的表情微醺,但眼神坚定。
就像……今夜飘上枝头的孤高之月一般,幽冷,坚决。
她回握着你的手极为用力,将她的勇气传递给了你。
就像她在用这个有力道的动作无声宣誓,说她会一直陪着你。
“……”
最终你嘴唇颤抖:
“好。”
“谁都不许逃走。”
你知道已经完了。
彻底完了。
你的八位同伴,已经自愿不会逃脱这个藩篱,自愿背负上这一切苦痛。你已经无法将他们推开了。
救世主没有那么好当,你已经深刻体会到其中的痛苦。可他们已经飞蛾扑火般地,就想要陪在你身边。你无法将他们从深水中拉去。
而她只是将头轻轻磕在你的肩头,轻笑道:
“那你可要早点帮我找个伴侣,我喜欢漂亮可爱的,她可以比我弱小。”
你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神明可不负责帮你牵红线。”
“……想要的话,就活下去,自己去找啊。”
……
——你会听到遥远的哀求吗?
坐在烛火飘摇的书桌前,你写下日记。
【我时常会想,如果有人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哭泣,绝望,死去。我的手能拽住所有濒临坠亡的他们吗?】
【如果我多休息了一分钟,那么这一分钟,会有多少人因为我的来不及救援而死去?是否会因为我的一丝丝懈怠而造成灾难?】
【时钟成为了铭刻在我颅骨里的刻痕。我停下的每一秒,都会为身上的重负感到罪恶,我无法片刻喘息。】
【我不能无止境地哀伤下去,我的头颅不能回望,我的眼睛只能向前。】
【人类生之为人,正是他们宝贵的同理心与奉献精神。我为我拥有这些而感到骄傲,所以,】
你的笔尖抖动了一下,一件风衣披在了你的身上,驱散了室内的冰寒。
白发青年静静坐在你身后的小凳子上,沉默地看着你。
这位同伴的陪伴总是沉默而坚决。同时,他的性情很固执,哪怕你赶着他走,他都会眼巴巴地跑回来,守护在你身边。
你时常会在阴影里看到他,他像一个手持利剑的黑骑士,遁于阴影,很少打扰你的生活,却一直注视着你。
“霖光。”你低声叫着他。
他朝前倾身,用这种安静的姿态,向你表示,他在认真聆听。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你不许和我一起死。”你说:“你要活着,直到你的生命告终。”
若是你的八位同伴之中,谁对你的执着最深,就是这个人。他的全部情感都建立在你的身上,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他可能和你一同死去。
“不行。”霖光同样用简单的词语表达了他的拒绝。他很少拒绝你,这次是例外。
飘摇的灯火照亮了他低垂的眉眼,那双童的色泽很浅澹,像雾一般的云层,风吹过波浪便会翻滚,像是什么情绪都会从他的童孔中被风吹去。
“我不知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你没有看他夹杂着痛苦的眼睛:“我不希望看到你变质的样子,但我更希望你活着。”
你大概能猜到,如果你死了,再无希望的他会变成什么扭曲的模样。
但活着,是你对他唯一的期许。
然而他只是摇头。
“你不会死的。”他说:“如果有一天真的被逼到绝境,我会挡在你面前直到最后一刻。你不可能比我先死。”
你的笔尖颤了颤。
你写完了今天的日记。
【所以,】
【为了他们,我要活着。】
【哪怕再痛苦,承担再多,我也要……活着。】
写到这里,你停下了笔。
你的生命已经不为你一个人而生。
倘若你死了,万千生命将被你影响,他们将失去信仰、庇护、领袖,甚至生命。
你必须痛苦地活着,直到世界尽头。
……
“亚撒·阿克托……”
“亚撒·阿克托……”
“苏明安……”
苏明安微微一怔。
沉浸在这段回忆与汹涌的情绪中,他几乎忘记了他自己的存在。直到他恍忽间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错觉吧。
人们只是在高呼亚撒·阿克托的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