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妈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叹气,待世子爷走后,小声道:“姑娘,你怎么……还跟世子爷赌上彩头了?这……这可像话?世子年轻,正是爷们儿要脸面的时候……您还是过去给赔个不是吧……”
香桥微微一笑:“世子守信,将东西还回去才打他的脸!”
不过她虽然看着是一脸欣喜地点数着赢来的彩头,可是心里却惦记着慈宁王此刻不知在跟盛宣禾说着什么……
在饮酒的宴客厅里,慈宁王正在跟盛宣禾推杯换盏,促膝长谈。
王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给田家的新女婿成培年下绊子,让盛宣和寻找机会抢回复查盐税的的差事。
盛宣禾立刻无奈摆手,说自己犯了旧疾,每日腰痛不耐久坐,若真领了复查盐税的差事,事务繁累人,可真要了老命。
陛下体恤他这样年岁大的臣子,他自当承受圣恩,何必再去逞能?
慈宁王听出盛宣禾话里话外有推诿的意思,便冷哼的问盛宣禾,是否觉得皇后娘娘肚里保准就是龙子,便不敢跟田家争抢,想着骑在墙头左右逢源?
“盛大人,你该不会这般糊涂吧?单是你妹妹跟成家和离的事情,便注定了你搭不上田家的这趟车了。现在父皇康在,田家还有所避忌,可是等到田家做大了,你觉得你那前妹夫一家,是个大度容人的君子吗?”
盛宣和被母亲教训一番,已经安了定海神针,此时虽然被慈宁王吓唬得愁容满面,摇头叹气,但搬出了母亲教训他的那些话来,只说盛家几代都是敦厚之臣,到了他这一辈,虽然照比先祖无才无德,碌碌无为,但不敢妄议皇室龙子承嗣。
将来坐在那位置上的无论是谁,盛家的子弟都当尽忠职守,不敢懈怠。
慈宁王跟这种不咸不淡,满口仁义的官场油滑子也说不出什么香臭来,便又旁敲侧击提醒了一下盛香桥乃是顶替的事情。
话里话外暗示着盛宣禾,他们两家是待在同一条船上的,盛大人甭想着半路一人下船,明哲保身。
盛宣禾一脸赔笑,连连称是,
见盛宣禾态度软化,慈宁王又缓了缓,对他说道:“你若不愿意再跟前妹夫有冲突倒也无妨,不过现在他乃新官上任,必定要跟你有个交接……听闻各地呈上来的盐税账本都在你的手里,须得你与地方呈送上来的副本校对之后再交给成培年。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几本帐……只需要跟你手里的换一下,其余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盛宣禾心里一惊,心知慈宁王要调换的账,必定本本都记着要命的数目。
账本若是在他的手里经手,将来真出了事情,他可就摆脱不掉责任了。
如此想来,盛宣禾决定借了尿遁岔过去,只说自己酒喝得太多,有些闹肚肠,需得去茅厕一趟。
可是等他从茅厕出来之后,又借口着不胜酒力,想要回府休息了,竟然都没有跟王爷辞别,就由着小厮搀扶,一路跌跌撞撞地匆匆离府。
慈宁王的幕僚在盛宣禾走后从屏风的后面转了出来,不无担忧的说:“王爷,看来盛大人这意思是摆明了是要置身事外,不肯协助您一臂之力啊。”
慈宁王冷笑了两声,突然重重地摔碎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盛家养出来的窝囊废,一辈子碌碌无为,就算给他个登云的高梯,他也不知往上爬。你说这样的亲家……要他何用?”
那幕僚却还在担心账本的事情,小声道:“今年董将军为了壮大王爷的势力,又扩招了军队,为了养活兵卒,只能再屯田积粮,这些都得大笔银两铺垫,所以在地方的盐税上又亏空了不少。本指望像往常一样拿地方上的盐税过渡一下。可谁想到今年复查的却是田家的新婿,若是被他们查出了什么,落实在纸上,是会被大做文章的。那样的话,董将军……恐怕就要折在这件事上了。”
慈宁王自然知道,董长弓若是出事,他便是被拔了利齿的老虎,全然不能自保……如今皇后老蚌生珠,时局随时会变,他绝不允许眼看快要到手的王位,从指缝里被人夺走!
再说盛宣禾在慈宁王府喝了不少的酒,可从王府里出来后也不上马车,除了帽子,头顶冒着白烟儿的在雪地里,吭哧吭哧的走了一路,这一路满肚子的酒水也全化成了后脊梁的汗冒出来。
此时此刻他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为了给私奔的女儿盛香桥留后路,便任着慈宁王往自己王府里塞了一个假货女儿,犯下了欺瞒陛下的勾当。
皇后生的若是个女儿还好。可万一是皇子……依着慈宁王的心性和与和野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必定要拉着他一起将田家扯下马来。
而现在他被慈宁王攥着把柄,就此只能任凭着王爷驱使摆布,很有可能被迫得做些违心勾当。
这里面的血腥凶险不言自明……
这么一路走来,冷气侵袭发热的脑子,盛宣禾再也顾不得去想女儿盛香桥万一真找回来,该如何重新的将她安置回府。
他现在真真切切的想断臂求生,赶紧跳下慈宁王府的这一艘贼船。
王氏跟继女香桥坐在马车上,看着老爷如此在雪地急行,有些担心他着凉,可连唤了几声,也不见老爷回头。
王芙心中纳闷,对香桥道:“你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吃酒吃醉了?”
香桥也不知,她没有说话,可看着盛老爷的神色倒觉得他并非喝醉,而是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慈宁王跟他说了什么,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等到回转了盛家府门,盛香桥下车时,发现盛宣禾一直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难道……慈宁王拿自己假身份的事情胁迫了盛宣禾什么吗?
再说盛宣禾觉得这事儿若是再拖延,毕竟夜长梦多。可是,这件事情又不能同母亲商量,所以回到府后,他便找来了外甥。
简单说了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盛宣禾急切地对成天复说道:“你当初跟我说遇到一个像香桥的小姑娘时,曾经说过平息了香桥私奔的丑闻之后,可以对外宣称香桥得了急病去世,然后打发了这假货,就此了无声息。那现在如此行事可还行?”
坐在对面的成四听着舅舅的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人在舅舅的府上,若是舅舅想好了要跟慈宁王撕破脸,慈宁王就算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是舅舅要如何安置府上现在的这个?”
盛宣禾自私得冒出些歹毒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来。他觉得外甥如此聪明世故,应当明了自己想到法子——成天复的江湖朋友那么多,若想要一个小孤女无声无息地消失,仿若没来这世上一遭,岂不是太容易了?
可外甥现在却装傻充愣地反问他,这……是逼着他亲口说出什么伤天害理的话来?
他并非邪佞之人,可已经被逼到这地步了,竟有几分狗急跳墙的窘迫,只能狠狠心,走到成天复面前,弯腰压低声音说:“若不想叫慈宁王在这上面做把柄,反制了咱家,自然要处理得彻底些才好……你的友人甚多,可有能做这事的?”
听了这话,成天复的面色稍冷,看着舅舅道:“我的朋友虽然有些人不拘小节,赚钱的来路有些不正,可并没有欺凌弱女,杀人越货之辈。”
盛宣禾使劲捂住了外甥的嘴,瞪眼教训道:“谁让你说‘杀人’二字了?我也没那个意思……实在不行,您弄一艘船,也将她……运去南洋就是了。”
说到这里,盛宣禾自觉可行,总算是想出了法子,顿时长出一口气。
成天复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后道:“若是舅舅下定决心,那她便交给外甥处置,舅舅不必过问就是。”
盛宣禾来回踱步,想了想说:“现在还不急,等皇后产子之后再说,若是皇子,你便立刻处置了那丫头。”
成天复自然知道舅舅想骑在墙头观望的心思,可是眼下慈宁王会给他观望的时间吗?
所以成天复不得不提醒舅舅道:“你在等,王爷可不会等,无论皇后腹内的龙珠是男是女,依着王爷的心思,都不会希望降生。舅舅你若当断不断,恐怕以后的牵涉会更大。”
盛宣禾依旧拿不定主意,迟疑道:“可若是皇后生下的是女儿……”
成天复揉了揉头穴,对舅舅道:“先不论皇后怀胎是男是女,大舅舅是不是忘了,陛下依然健在,他端坐在龙椅上,正冷眼旁观着诸臣子呢!”
盛宣禾眨了眨眼,缓缓又坐回到椅子上,缓缓道:“你虽然年少,但是思想老成,我跟你私下深说些也无妨。如今陛下用人,让人甚是猜不到头脑。你就说这次盐税复查,如此重任,不交给老臣,却单单给了你父亲。我也不是说你父亲不能干……可是他真的在盐税杂务上毫无历练啊!而另一边,陛下抬举了慈宁王的心腹董长弓,又是封赏,又是加官进爵……如此一碗水端平,让人想要选一头安稳站着都难!你外祖母一心让我守成,可是天老爷却将我架在火上烤……你说……你说我是有多难!”
成天复默默听着,然后开口道:“陛下用人,向来讲求制衡。先前十几年,地方灾荒不断,造反频频而起,武将千金难求,所以陛下为了保住武将,不惜让腐败奸佞横生,行帝王之策,忍常人之不能忍。不过腐肉养蛆,终非长久之计。如今四方平定,也到了鸟尽弓藏之时。舅舅不应该去想陛下为何任用一个毫无经验的臣子去查盐税,而是去想陛下为何要任用与慈宁王不对付的田家,去查慈宁王部下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