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回了回神,自觉失礼,顿觉窘迫,只道:“明天我就走了,想来跟你道个别,多谢你这两年对我的照顾。”
朱棣不疾不徐含笑道:“这两天很不巧,一直忙着陪太子殿下,又要安排围场狩猎的事宜,所以还未抽出空闲去看你。本想着今晚过去的,你却先来了。怎么,行李都收拾妥当了?”
江月颔首道:“嗯,都收完了。”
朱棣歪头看了看她,笑道:“我发现你怎么在我面前越来越文静?跟别人面前不是挺活泼好动的么?”
“没有啊,我不一直都是这样么!”她移开目光,不去与他对视。
朱棣不以为意,稍稍斜靠在廊下柱子上,道:“你走后,幻灵跟回仪华身边,她定会好好待她,不叫她吃亏。欢欢也送去仪华那里吧,有她照料,你不必挂心。我已安排了朱能护送你去,一路上保护你的安全。”
今晚的朱棣,静谧的立在回廊之下,月光如银笼在他的身上,仿佛天地间唯一的一道光芒,愈发衬托出他的高贵不凡。
江月痴痴的看着他,他是未来的永乐大帝啊,他是那样的高大威武、气宇轩昂,他是史书中遥不可及的传奇帝王。可此刻,他却像一个朋友知己一样懂得自己的心思。甚至自己从未对他说过,他就已经开口了。
她觉得此刻的他,全然褪去了身上时隐时现的冰凉,只余下温暖的气息。
两个人都是静默,回廊下清风徐来,穿梭过树叶花丛,清凉的扫过肌肤。
良久,江月突然欠身,对朱棣行了一礼,道:“两年来,多谢燕王老兄对我的照顾和容忍。认识你们,本来是我永远也不会有的际遇。我曾抱怨过命运的捉弄,如今临别之际细细想来,对这命运却也是有感激的。千言万语,一句感谢已不能表达。总之,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月光下,他沉静的眼中缓缓露出欣喜的笑意,他微微颔首,道:“能与江姑娘相遇,也是我一生的幸事。”
他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枚封好的衿缨,郑重而小心的交到江月手中,道:“临别之际我也没什么物事送你,这个算是一点点心意,待你回到家中再打开细细看吧。”
江月小心的将衿缨握在手中,她突然觉得,这不起眼不值钱的衿缨,此时在自己眼中竟是无上珍贵。
她心中突然漫起丝丝奇异的瑟然,微微沉淀,她笑靥如初,对上他此刻温润的眼眸,指了指身后,道:“我没什么能留给你的,所以带了‘绮梦’过来,想为你再弹一曲,可好?”
朱棣瞥到她身后摆放的筝,微笑颔首,“好。”
东暖阁外的回廊下,她端坐抚琴,任由指间音律错落滑坠,凝成夜晚廊下的清风拂月,曲中隐隐约约的流连不舍,恍若一缕不实的月光,蒙上朱棣的眼和心,依依不去。
朱棣凝望着她,她如同月中仙子天真烂漫,宫门王府实在不适合她这样全无心机的女子。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走出这两年的生活,忘得干干净净吧。
朱棣的目光透过江月望向悠远的天际,此时的月光如丝绸般洒下,那样柔美皎洁,但等到天方泛起白色的时候,这些美丽就通通属于昨天了。
那明天呢?明天的夜晚还会有这样绚丽的月光么?也许就会是阴雨绵绵。今晚,就是属于他们,属于朱棣和江月的,最后的月夜。
朱棣微笑望着江月,她是无拘无束的明月,就该得到自己无能为力为她创造的幸福。
如此一来,自己将来在残酷血腥的斗争中回首今日时,也定可以对此时送走她的决定无怨无悔。
分别的时刻,朱棣没有出现,倒是叶羽起了个大早同怜香一起帮江月把行李拿上马车。
徐仪华有心,也算代表朱棣送江月出门。
她亲切的握着江月的手,眼中不舍之情流露,“江妹妹,路上一切小心。与你相识这两年,今**要走了,还真是不舍。”
江月知她真情,不禁也有些触动,她反握住她的手,道:“王妃姐姐自己也要保重。”
与徐仪华和怜香说了些临别的知心话,江月又笑嘻嘻的冲小羽挑挑眉,“小羽,我就先走一步了。”
叶羽双手拢在袖中,惬意的抬头看了看舒适的日光,低声道:“好的,快回去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江月明白小羽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再在这里呆下去,如今的燕王府虽是太平富贵,但将来必定是血雨腥风。
她向王府投去最后的一瞥,随即转身登上离去的马车。
目送马车缓缓走远,叶羽掸了掸衣衫,笑着对徐仪华道:“王妃嫂子,小弟先去枫羽轩了。”
徐仪华颔首道:“好,三弟自己也小心些。”说完便携着怜香一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