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过后,姜越终于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现在他有自己的工作。他开始接触一些姜氏的核心机密机构,像他的叔叔们一样,周旋于各种政党和财阀之间;拜访机要领导,然后更多的,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攀附寒暄。他尽量让自己去融入这种氛围,努力保持精英的外表。而且他做的很好,因为他无懈可击。语言上的辛辣攻击他可以置若罔闻,实体攻击他也能轻易防范。他再也不会受伤。他刀枪不入,字面意义上的。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生活上,姜越终年忙碌,偶尔会在路过纽约时去找白丹含喝杯咖啡。她正在继续读博和相亲之间痛苦徘徊,他给她的意见是顺其自然。
“小越现在倒是越来越淡定了啊,真是长大了呢。”她有时会这样打趣他。
姜越总是一笑置之,却对于白丹含的各种暗示和打探都闭口不言,久而久之,她便不再问,也不打算再等了。
“哎,我还是去相亲吧。前几天我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精神科实习生,还在美国这边实习呢。不过就是年纪太小了,才二十八岁……”白丹含絮絮叨叨地说着。姜越默默地听着。
当然姜越也仍与自己的各种朋友保持着交流。去年李少之邀请他去参加棒球赛,姜越虽然没有正式上场,但是作为候补选手,他全程都在那里观战。
李少之是姜越在演艺圈为数不多的,还肯跟他好好相处的朋友。
三年前,姜越对外放出的消息是于修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受伤,正在接受一个秘密的长期治疗。
但是不管怎么说,于修骤然消失,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的经纪人、他的助理、甚至他的母亲、家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于修去了哪里。
外界的各种报道铺天盖地,各种猜测,其中最多的说法就是于修已经被姜家秘密处死了,至于原因,最靠谱也最不靠谱的说法是于修跟al的总裁张明瑞私奔,因为在于修蒸发的那段时间,张明瑞也离奇消失了。同样找不到踪影,家人,朋友,全都不知道其去向。
能够把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还不留一丝痕迹,凭借着姜氏在外界神秘莫测的形象,人们普遍认为是能够办到的。在那一年后,网上说起这件事,网友们口径几乎一致保持着一种神秘兮兮的:没错就是那样于修早就被秘密处死了……
一个在演艺圈混了十年也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一个天之骄子的豪门巨星,这前前后后的,够人们脑补十万种版本了。
偶尔,姜越回国一趟,也会去看望杨玥。三年的时间,杨玥已经从最开始的质问追问又打又骂到后来的心如死水不管不问、任其发展。姜越就像所有的孝顺儿子一样保持着一年回家两次的频率来看望杨玥,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礼物,然后一遍遍的跟杨玥保证,于修只是受了伤,在治疗,暂时不能见到。到了最后,杨玥也只能抱着这唯一的希望。
现在姜越回来的时候,她还会炒几个菜,买一瓶酒。姜越在吃饭的时候,她就会聊一些她们单位上的事情。什么琳达的孩子都开始上幼儿园了,格蕾丝又要结婚了云云之类。
在这种时候姜越也会接腔,“又结?她这都是四婚还是五婚了?”
“去年跟法国佬的那次不算,那次在交换戒指之前她就跑了,不能算。人家才结了三次。”
“……真是精力旺盛啊。”姜越有几分心累的说道。
“人家格蕾丝才三十五,一点都不累。怎么,你有意见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姜越继续啃肘子。
等杨玥收拾完厨房,出来坐着看姜越吃。忽然开口道:“格蕾丝说想请你和小修去参加她的第四次婚礼,前三次你们都没去,她说这一次她找到了真爱,你们一定要包一个大红包给人家。”
姜越拿纸擦手:“应该没时间,我把红包包好,你帮我带给她吧。”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手上全是油。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杨玥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拿起遥控板开始随意地调着台。
“小修的病还没医好啊?”她又问。
哗哗的水声间,隐约听见姜越说:“要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仍旧是这样的回答。
杨玥憋着一口气,“我就不能去看看他?”
“再过段时间吧。”姜越关了水龙头,擦了手,走出来拿挂在一旁的衣服。“我先走了阿姨。”
“走吧。”杨玥沉声道。
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姜越离开了。
电视上正放着一部肥皂剧,花花绿绿的人影,主人公正在超市买菜,很平常的镜头。
杨玥却看哭了,泪如雨下。
每年的七月半,姜越都会回来祭祖,然后会在白房子里住上一晚。七月半的祭祖并不硬性要求所有人必须参加,所以已经很少有年轻人会回来。或是因为姜越的缘故,这几年也都有几个年轻人回来拜祭。
这一天的上午祭完祖,下午姜越和姜昴姜墨,还有朱利安四个人打起了桌球。期间聊到朱利安导演的荧屏处女作,马上要上映,朱利安还邀请大家去电影院观影。
“我就算了,最近要准备退队,有好几个大案的后续问题要处理。”因为家里在准备下任家主选举,老人们的意思是这一次就让姜越正式上了。姜越要当家主,自然得有左膀右臂。姜昴也快三十了,家里认为他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姜昴趴在台桌上,稍稍一动,一杆进洞。
姜墨欢呼了一声。
姜越正在给球杆打枪粉,一边问:“什么题材的啊?”
“呃,爱情文艺。”朱利安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坐到沙发上去喝水。
姜越笑了一下,打了一杆,进了两个。
姜墨跟姜昴两人正在点烟,见状都纷纷鼓掌。
“哥,你到时候来观影吧。”顿了顿,朱利安有道:“如果有时间的话。”
“好啊。谁演的啊?我认识吗?”姜越随口问道,接过姜墨递上的烟,吸了一口。
“嗯,许曼。”
姜越皱眉,似乎是在回想这个人是谁。
“哥你还跟人家演过戏呢。”朱利安不满地说道。
“哦。”姜越慢慢记起来了,白色烟雾从他口中徐徐涌出,他将烟按在烟灰缸里,从斜靠着台桌的姿势站直了身体。
“不错啊。”他说,“许曼现在也是一线女星了吧,你第一次作品能请到她,说明人家认同你。男主角是谁啊?”
“没有男主角。”朱利安道。
“不是爱情片吗?”姜越抬起头来乍然一笑,有几分痞味,“没男主角你的女主角要跟谁演爱情片啊。”
闻言,姜昴和姜墨都笑起来。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朱利安皱着眉,有些不满兄弟们的嘲笑,但是他也坚决不剧透:“你们爱看不看,不看拉倒。”
“看,怎么不看啊!”姜墨说:“到时候给你包场,保证你票房大卖!”
“切。”朱利安不屑地看了姜墨一眼。
“我接到xx电影节评选的邀请了。”朱利安突然说道。
“那恭喜你了啊。”姜越道:“现在就能参加评选,很厉害呢。”
“不是,我就是一个外围工作人员。对了,我听他们说,今年的最佳男演员奖项又是《如影随形》里面的那个……”朱利安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姜越的神色。
姜越笑了一下:“他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咳,快四点了。咱们下去飚两盘吧怎么样?”姜昴提议道。
姜墨也在旁边附和,姜越点点头,“好啊。”
朱利安也不再问。
这个xx电影节主办方似乎很跟姜越过不去。每年都要提名《如影随形》的男二号为最佳男演员,人不去领,他们就每年来一次,每年都通知一次,然后把姜越扯到风口浪尖去,遭受舆论的各种讨论。
对于这一点,姜越只是大方的表示感谢,然后每一次都说:非常遗憾,于修还在接受治疗,不能前去领奖。
当年一开始的确传出于修已经死了的消息,但是真正见过尸体的人很少,极少。而且后期姜越慢慢恢复了,也没有再发疯,他对所有人都说于修在接受治疗。但是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见过于修,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朱利安他们有时候也会怀疑,于修到底死了没有,姜越又是不是到底心理有问题。所有有的时候他们会试探姜越。
只有姜昴不会去试探,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于修已经死了。于修的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而且在警卫大楼的地下冰库里放了三个多月。这样的于修,是不可能如姜越所说,被秘密送去外面接受治疗的。
但是姜昴也不会去揭发姜越,他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姜越还像以前一样好端端的。这就足够了。
刚飙了一轮车,姜越就不来了。他捂着心脏从车里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说:“不行了,年纪大了。”
他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说来也怪,姜越虽然身强体壮,但是在三年前查出来有心脏病。大概是那次被吓的。
见他这个样子,姜昴他们也不来了,立刻开车送他回去休息。姜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脸色却越发难看。
“哥,要不要叫医生?”下车的时候,姜昴问道。
姜越摇摇头,回了白房子。家里保姆告诉说来客人了。是那个风水师导演,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过来,说是来帮姜越看风水。姜昴有些怀疑,总觉得自从那次后,这个兰桑跟姜越有些神神秘秘。
见姜越有客人,姜昴和姜墨便先离开了。吃饭的时候姜越像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让朱利安一个人吃,然后请兰桑上楼上书房去了。
朱利安看着那两人上楼的背影,一边心里嘀咕:难不成哥哥他看上了这个小导演????
事情当然不是朱利安脑洞的那样。
姜越那坐立难安的神情已经落入兰桑眼中,是以已进入书房他就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姜越一手捂着心脏,眼睛睁地大大的,“今天下午在山上飙车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喊我……真是见鬼……你说,我是不是又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心理医生还是以后再去看吧。”兰桑脸色也不怎么好,“天罡墓的邪气都快把你家祠堂给吞了,怕是时候到了。”
姜越懵然,缓了半天:“……你不是说最少要十年八年,还说有可能等我百年之后吗???”
“啧,谁知道,我当初还以为是假的呢!”兰桑也是一脸懵逼,“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我总觉得要出事儿。这天罡墓,太邪性了。”
结果就是朱利安饭还没吃完就见那两人匆匆忙忙的从楼上跑下来,朱利安喊了一声:“哥,你干嘛去啊?”
他哥没回他。
当初修建天罡墓的时候,是安有监控的。当然,这个监控是非常保密的,只有姜越才能看。
两人急急忙忙赶到警卫大楼,姜越让值班人员调出那个特定系统,就让他们先出去。
然后他对着那个enter,半天按不下去。
“你赶紧按啊只有你的指纹才可以!”兰桑催促道。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姜越左手捂着心脏,右手食指对着那个enter,慢慢按了下去。
三秒,两秒,一秒。
监控画面出现。
当那个画面陡然出现的时候,兰桑是吓得直接大叫了一声,而姜越,捂着心口,眼睛睁的极大。
那个监控镜头是直接安装在墓穴上方的,也就是,墓穴里的景象,能够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监控画面上显示出的内容是:一个男人躺在冰床上,肤白貌美,长发迤逦。他轻闭眼帘,神态安详,甚至殷红的唇边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姜越往后退了两步,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