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么羸弱的一丫头,到底是哪一点让她有自信露出那种彻骨冷漠的倨傲。
那个时候的随凤,身材娇小而玲珑,遍体的伤痕将她的白裙染成了刺人的暗红色,随着走动的步伐,那些红色的血块便随衣袂一晃一晃,她苍白的脸,毫无情绪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僵硬而森白。
如此污秽病弱的一个毛头丫头,出现在圣光殿这种汇集了全天下之信仰所在的地方,那种极端不协调的感觉,简直就像山顶洞人突然坐在了皇宫的龙椅上。
义父,那个时候,他还叫那个坐在圣光椅上的男人为义父。
义父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随凤。”
幼年的他莫名其妙的在这个时候觉得恼怒,甚至孩子气的跳出来骂她。“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对义父说话?给我跪下向义父道歉!”
小随凤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仰着头,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圣光宝殿上悬浮于半空中的黄金座椅,金色的光线交错凝结,在那个奢华而又高不可攀的位置上,影影绰绰的勾勒出一个男子颀长俊美的身形。
但是,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轮廓显示着他的存在。
突然,小姑娘眯了眯眼睛,眼瞳里有幼年时的帝枭看不懂的光芒,犀利如同他曾经见过的、义父那把绝世不出的利剑。
他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
而这个时候,高椅上金光勾勒的男子抬起手,声音温柔的好似暖泉涓涓,能从空气一路蔓延,浸泡人的四肢百骸。
义父说:“枭儿,不得无礼。”
小帝枭诧异的扭头,他记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义父第一次因为别人而责备他。
其实这并不算责备,只是一直生活在义父温柔体贴下的他,固执的如此认为而已。
就是这种不算责备的责备,让幼年的帝枭,第一次亲身领悟到了“厌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愤愤的扭头,他用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最为恶毒的眼神盯着那个全身染血的小女孩,幼年纯白的心,只是让这个孩子觉得,是她害的义父责备了他,所以,她是坏人。
瞧,多么单纯剔透的心。
孩子的眼睛总是世界上最为敏锐的,一点点的善恶,都能被无限的放大,充满他尚且狭小的世界观。
似乎从哪以后,他就一直很不待见随凤,如果不是必要,绝对不和她碰面,甚至有一段时间对她的敏感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
比如说,圣光宫里的点心菜肴,只要是被随凤吃过一口的,立马成了他宫里的禁菜,甚至有时候随凤坐在花园里发呆,他要去的时候,都要让人把花园里里外外再洗一遍才肯过去。
而事实上,在那天圣光殿上的初见之后,他私底下找过义父,问他为何要收下这么没用的小丫头,并且撒娇的要义父把她丢出圣光殿。
义父笑了笑,习惯性的伸手抚摸他的脑袋,顿了片刻,才道:“枭儿,你可有仔细看过随凤的眼睛?”
听到最尊爱的义父口中吐出那个讨厌鬼的名字,小帝枭不高兴的撇着嘴,有些负气。“没有没有,义父,我讨厌她。”
“为什么?”义父好脾气的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义父有别的孩子,义父最喜欢的孩子只能是我!”小小的帝枭,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说出了这句话。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义父温柔抚摸他头顶的手,是顿了一下的。
但是很快,义父又笑了起来,更加温柔的抚摸他颜色黑的有些离谱的发,声音温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义父喜欢的孩子,永远只有枭儿你一个。”
他听到那个男人如此说,从他金芒勾勒的掌心里,有比阳光更温暖的温度渗透下来,从头皮,到血液,再到心脏,如此甜腻到醉人的温暖,几乎充满了他整个幼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