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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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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二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心道这可不就来了好钱儿,跟着他哥去拿了银子从中吃了一百二十两的好处,第二日一早便拽上冯来时来顾府邀顾程去外头酒楼中吃酒,权当一个谢礼。

顾程见事成,暗暗冷笑,这一档子事便让你家破人亡,哪里会跟他出去吃酒,只说内宅中有些事不方便外出,推脱开去。

尹二跟冯来时只得出来,两人呢正思量去哪儿吃酒,冯来时忽想起一个地儿来,便道:“今儿跟我去城南有个酒肆,酒好小菜清爽,那沽酒的妇人,更是别有风韵,我们去耍子一场。”两人拉着手奔了城南。

到了地儿只见是个街边上搭的酒肆,虽不多体面,却也算干净,尹二瞧了眼那柜台后的酒坛字,见一个坛上贴着陈记,便抬手一指道:“这可是陈家庄村头哪家的造的酒?”

沽酒的妇人却真有几分姿色,虽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说话更是中听,这会儿功夫,便自然熟惯的道:“真真二公子是个识货的,只瞧酒坛子就能瞧出根儿来,可不正是陈家的酒,要说这陈家之前不声不响儿的,不想祖上却传下这般的好手艺,造出的酒凡吃了的都说好,价钱也便宜,如今小妇人这里的回头客,大都是冲着这几坛子酒来的,亏了当初他来询,我家男人贪便宜多要了几坛,才勉强支撑到了如今,不然哪来这些吃酒的客,我这不催着赶着他去下定钱,等秋后的新酒造出来,我们要他几十坛子,怎么也能卖到年根底下了,我家男人忙忙的去了,您猜怎么着,那么个村头搭的破酒窖,生生就挤满了人,都是去下定的,有了这个好营生,陈家真真发了大财,不出几年说不准就成了咱信都县的财主。”

冯来时笑道:“你莫瞧着人家眼热,你当他家有个造酒的法儿就能发财了吗,不说旁人,便是村里那些地保里长的,能不寻他要些好处,若三天两头去寻他要,还没发起来便先破了财,可如今瞧瞧,哪个敢上门去寻事儿的。”

那妇人道:“这倒是,我家男人去的时候,正瞧见咱们县里几个差官也去他哪儿呢,平日凶神恶煞一般,到了陈家那老实头跟前倒分外客气,我家男人还纳闷了半日,家来问我缘故呢,让我好一顿数落,道,你管人家客不客气,买你的酒就是了,今儿冯大爷说起,小妇人倒也疑惑上来,难道那陈大郎还有什么根底儿不成。”

冯来时笑道:“那陈大郎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乡下汉子罢了,却有个得意的亲外甥女儿,这才是他家的福星。”说着似笑非笑的扫了尹二一眼道:“这外甥女想来老板娘也知道,便是你这隔壁寿材铺老徐头的大丫头。”

那妇人道:“自然知道,如今顾老爷跟前最得意的人儿呢,听见说,有了身子,一个丫头竟当成个正经主子般待承着,穿金裹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真真是个有造化的,却原来她是那陈大郎的亲外甥女儿,我竟不知,怪道陈大郎这造酒的买卖一开张就这般红火,原来有这般缘故,只她倒是亲自己舅舅,她爹这里正闹的不可开交呢,也没见她出头。”

尹二忙问:“怎么个不可开交?”

老板娘低声道:“说起来也是这老徐头的报应,他前头那个娘子多好,模样儿好又贤惠,生生的被他折磨死了,后面续进来这个,却是个厉害的母夜叉,进门一年又生了小子,虽是痨病鬼,也是老徐家的后,腰杆儿硬起来,老徐头倒越发成了个怕婆娘的,但他婆娘说一句什么,他连声儿都不敢吭,这些年为他那个孽障小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把铺子的本钱都折在里头,也没见个好,前些日子去了趟真定府瞧病回来,听说好了些,这两日不知他那婆娘又着了什么疯魔,倒成日的闹起来,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正说着,就听外头声声的骂了起来,这妇人道:“瞧这说着说着可不就来了。”

冯来时跟尹二走去外头棚下的桌子坐了,小妇人晒酒过来,两人边吃边瞧着旁侧不远老徐家的热闹,只见好泼的妇人,扭着老徐头的衣领子,从铺子里生生拽到了街上,一手叉着腰破口大骂起来:“你个囚囊的汉子,猪狗不如的老杀才,你没本事养儿子,娶了老娘家来作甚?白给你当了十年老婆,让你这不知廉耻的老花根儿上了老娘的身,生下个业障的种来,你不养活谁来养活,如今竟连镚子都不见了,你让我娘倆饿死不成,今儿你给我个痛快话儿,若养不活妻儿,我这里自请下堂,再寻个能养活我们娘俩的过活,也省得跟着你白白饿死。”

老徐头再想不到他婆娘从顾府回来,就成了这么个样儿,只呐呐的道:“怎没给你银钱?那些日子不才给了你?”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那石氏更是恼恨上来,直问到她脸上:“我呸!你还好意思提那银子,不过一两银子,你还指望我们娘俩过一辈子不成,我们娘俩天生命贱,比不得你那闺女命好金贵,成日荣华富贵享着,我们娘俩也得吃饭,你今儿跟我去写了休书还罢,若不写,老娘跟你没完……”

“你……”老徐头被她气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身子抖着,伸手指着她半晌儿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眼睛一翻,扑通倒在街上,口吐白沫脸色青紫,倒把石氏唬了一跳,忙去拉拽他。

那酒肆的妇人见了,忙出去扯住她,让边上几个邻居把老徐头抬进屋去,又张罗着唤了郎中来,折腾了一溜够,老徐头终缓了过来,却全身都动不得了。

酒肆的老板娘回来,尹二扯着她问道:“可如何了?”那妇人叹口气道:“真真活活的现世报,老徐头可坏了,郎中说气怒攻心,恐要瘫在炕上了。”

尹二道:“怎他家大姐儿也不家来瞧瞧他爹?”冯来时瞧了他一眼没念声儿,那妇人哼一声道:“当初卖了亲闺女,十年也不理会死活,这会儿听见说过得好了,前些日子倒是巴巴的寻上门去,不想被赶了出来,要我说也是,这样的爹不认倒还好些。”

说了会儿闲话,那边又有客人上门,忙着去招呼了,冯来时这时才低声道:“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她呢听哥一句,那丫头沾不得,你不知,昨个为了她,连我那大姨子都发落到后院佛堂去了,我家的婆娘得了信儿哭了半宿,一早就赶我出来去顾府里说人情,你瞧我可说了一个字不曾,因知道顾程的脾性,说了也白搭,倒不如装个糊涂的好,这都是因徐大姐儿,才弄出这些事来,躲还躲不及呢,你倒好还往上头寻,说到底一个丫头罢了,你若爱,寻人牙子媒婆买几个家去,怎么折腾还不由着你的性儿来,非惦记她做什么?”

劝了半日,见尹二未作声,冯来时也未再劝,两人从酒肆里出来,便各自家去不提,再说这石氏,从顾府家回来就思量着要老徐头个休书,也好跟杜文秀谋个长久夫妻,故此,寻由头便跟老徐头闹一场,谁知这老王八,死活也不应她,却让她好不着急。

今儿才越性的逼了他一场,不想弄巧成拙,这老王八躺在炕上连话儿都说不出了,岂不更坏了事,恨上来上去又掐了他几把,奈何竟跟木头一般,连个疼都不知道了。

石氏在屋里呆坐了半日,左右也无法儿,便去翻箱倒柜,寻出一件鲜亮些的衣裳换了,对着镜子擦胭脂抹粉描眉画鬓的打扮起来,打扮好了,对着镜子照了照,虽赶不上十六七时的样儿,瞧着也颇过的去。

站起来,去那屋给儿子喂了药,又等了会儿,估摸街上人少了,才出去,直奔着郑千户府里去了。

远远瞅见郑千户大门外的影壁儿,就不敢往前走了,这可不是顾府,这是正经五品大官的府邸,她这样一个妇人近前,不定被打一顿都是好的。

想着四下瞧了瞧,见侧面不远有个角门,想来是下人婆子们进出的,便去了那边儿,也是她运气好,刚到了角门边上,吱呀一声门从里头开了,走出来个十二三的小子。

一照面,石氏便认出这人正是那日在顾府带她去见杜文秀的小戏子,仿似是杜文秀的徒弟,便忙招呼一声道:“你师傅可在吗?若在能否给我递个信儿进去,就说他家表妹五娘来寻他,有急事相商呢。”

那小子瞧了她半晌儿,才认出是顾府里那个半老不老的婆子,如今这打扮起来,倒真有几分姿色,暗道,怪不得师傅跟她有旧,想这是师傅的相好,便进去帮她递了话。

杜文秀还在炕上躺着呢,前儿被郑千户折腾的那后头生生裂开了,整宿整宿的疼,害的他连饭都不敢吃,亏那绛珠偷遣了个婆子,送了些药来涂上才见好些,这会儿却还下不得炕呢,听见他徒弟来说表妹五娘,便知定是石氏,这会儿如何见她?便道:“你去跟她道,晚上有客要唱整夜的戏,明儿落了晚我自去寻她便了。”

他徒弟出来传了话,石氏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家去了,到次日,一早起来,横竖也无生意上门,便也不开铺子,只收拾里外的屋子,又去买了酒肉羹果一一收拾妥当,梳洗打扮好了,眼巴巴瞅着日头,待日头落下,便倚在门首哪里朝外头望。

直等到掌灯时分,才瞧见杜文秀一身齐整衣帽的来了,欢喜的手脚都没落处,忙要迎出去,却又觉不妥,只开了半扇门,立在里头冲杜文秀招了招手,待他到了近前,一把拽了进去,关门上了闩,投身扑进他怀里道:“冤家,怎到这般时候才到,却让奴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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