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好后,再次攻城。”伊喇布哈又道。
段由跟着溃兵再度退了回来,若按照正常模样,象这般三攻无获、而且损失已经超过一成五,军队便无再斗之志,需得避战休整,待得士兵士气与气力都恢复之后再攻城。伊喇布哈也知此事是逼迫不得,虽然没有时间给这些送死众休整,可是轮番出击还是有所安排的。故此,段由和那位大哥等人被引入金人侧后,另一支送死的百姓部队被驱赶向前,开始新一轮消耗。
自夜至昼,金人数万百姓连接不断攻了一整夜,待天明清点人数时,折损已经过了一半。在青龙堡城下,数以万计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腥气息,熏得人恶心欲吐。
“宋人有一物,不过拳头大小,扔来便会爆炸,声若惊雷,碎片飞溅可贯重甲。”伊喇布哈亦是一夜未曾阖眼,他一边命令埋锅造饭,一边在营帐中奋笔疾书:“此物实为近战利器,下官苦思经夜,却无计可破之,唯以巨盾厚甲,略减其害矣。”
略一顿之后,他又写道:“宋人所用兵刃,皆为长柄之物,彼以其长,攻我之短,两军相接,我刀未及伤彼,彼长枪、长刀已中吾身矣。我军精锐虽是奋勇,奈何器具甲胄尽不如人,平章精于兵法,当知非我大宋将士不肯用命也。”
“蒙胡使者狂悖无礼,临机多出不逊之辞,非唯辱及下官,便是陛下、平章,亦为之所凌,下官愚钝,唯固守国朝体面耳。如今虽与蒙胡会盟,窃以为其狼子野心实难得足,所谓欲豁难填者是也。平章身负天子信重,都督天下军务,万望谨慎,勿令蒙胡有可乘之机,我大金得假道之讥也。”
“下官世代累负国恩,唯尽精忠之赤以报,当再督励三军,以众攻敌,若得天幸,破城而还,再受教于平章之前。”
写完之后,他唤来一个亲兵,将那信件给他:“速将此信送与完颜合达平章。”
与完颜陈和尚一样,伊喇布哈也是完颜合达旧部众,虽然不如完颜陈和尚骁勇,但临阵严整不苛,也算是金国名将了。
此次奉命为伐宋前锋,在他内心深处是十分不情愿的,在他看来,宋国国势兵力之强,便是合金国与蒙元之力,也未必能与之抗衡,故此,伊喇布哈虽是支持与蒙元结盟,但不支持主动与破坏与宋国的同盟攻伐宋国。他以为弱国对强国,应该以守为主,否则便是智谋之士有如孔明,勇武之将胜过关张,也只是空耗国力祸害百姓罢了。但是完颜守绪定下这胜负一搏的战略,便不是他这等身份可以逆转的,他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为金国取得胜利。
派走使者之后,伊喇布哈叹息了两声,突然听得帐外护卫喝斥道:“大帅有事,不得擅入。”
伊喇布哈眉头一皱,还没站起来喝问,便听得兵刃声响,接着那大胡子的大汉快步行了进来,他饱睡一夜,故此神采奕奕,见着伊喇布哈便喝问道:“为何不继续攻城?”
“贵使只管高卧便是,军中行营阵仗,些许小事,不劳贵使过问。”伊喇布哈冷冷地回答。
尽管一夜激战,所损失者多是裹挟来的百姓,金国精兵并未损筋动骨,但伊喇布哈明白,驱使本国百姓送死,实是自残之举。若不是被这蒙元使者逼迫过甚,他根本不会采用这等方法。加之蒙元使者狂悖无礼,目空一切,故此伊喇布哈对他也就非常冷淡。
“我们早有盟约,你负责将宋人赶出来,我负责收拾宋人。”蒙元那个使者讥笑道:“打了一夜,除去一地尸体外,竟然连块城砖都未取下来,无怪乎贵国天子被称为大宋的儿皇帝了。”
“你蒙元大汗铁木真的无头尸骸尚在临安,你有何面目在本帅面前大言不惭?”伊喇布哈额头青筋直冒,这恶语险些便要脱口而出,但念及完颜合达的再三交待,他又忍了下来。
他也不理会那使者,快步出了营帐,那蒙元使者冷笑了声,跟在他身后出来。
待早餐毕后,伊喇布哈再度下令道:“列阵,准备攻城……”
然而他的命令才传下去,金军阵中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喝骂声从前方响起,那些苦战一夜的百姓,如今都精疲力竭,任金军军官如何鞭打踢骂,就是赖在火堆之旁不肯起身。
“哼哼,果然尽是些废物。”蒙元的使声在伊喇布哈身后冷嘲热讽道。
“为何事?”见旗牌官匆匆来报,伊喇布哈沉着脸问道。
“百姓只道力竭不堪再战,他们还说……上前也是死,抗令也是死,倒不如抗令而死,总胜过死在宋人火炮之下。”
“告诉他们,上前死的只是他一个,若是抗令死的便是他一家。”伊喇布哈瞅了蒙元使者一眼:“你们将百姓家属驱至何处了?”
“哈哈,此事你休管。”蒙元使者狂笑道。
事实上,这些金国百姓的家属并不在伊喇布哈控制之下,蒙元把人要去,只说是要充作夫子挑夫,为他们运送后勤辎得。但蒙胡哪有什么后勤辎得,无非是他们一路而来,自金国境内掳掠抢得的财物罢了。想到自己还得让百姓替抢走他们财产的强盗效力,伊喇布哈心中便觉得恶心,但是他对此毫无办法,因为蒙元使者说得明明白白,若他不交出这些家属效力,那蒙元便要自己去抓人了。
“中原原本便残破,如今更是如同水洗一般,但愿夺下徐州之后能自宋国府库中获取补偿,若不如此,这仗还未打完,士卒和百姓只怕要先饿死了……”伊喇布哈心中想。要安稳住那些百姓,只靠威吓还不够,总得让他们见着家人才成,故此,他又对蒙元使者道:“请贵军送来些许百姓家属,见着家属亲族,他们才肯乖乖打仗。”
“休想。”那蒙元使者一口拒绝:“既是献给我大元的驱口,哪里还有还给你的道理!”
“驱口?献给?”伊喇布哈大怒:“分明是借与你等拖运后勤的,哪里是献给你等为奴的?蒙鞑,你既不以二国联手大业为得,本帅为何就要忍?来人,将这狂悖蒙胡杀了,将首绩给孛鲁送去,只道此人无礼!”
他这一声令下,早按捺不住的金国武士立刻拥上来,那蒙元使者瞠目结舌,不曾想一向以来对他忍了再忍的伊喇布哈竟然真敢变脸。他大叫道:“你敢杀我,你不怕你们的皇帝砍了你的狗头么?”
“在那之前,老子先得要了你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