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的那点小心思就被抛飞了,因为他想起,俞国振不兴八股科举,他们这些儒林清流不能逼使俞国振屈服的话,就不可能有得意之日!
想到这,他忍不住用手指指着陈子龙喝道:“陈卧子,你在华亭负天下二十载人望,如今就眼睁睁看着大道不行斯文扫地么?你不去为着我们儒家道统抗争,却在这里与市井之徒一起看热闹?”
当初东林领袖左光斗于牢狱中大骂前来探望的史可法。史可法称之心如铁石,此事成为儒林美谈。孙晋觉得,自己现在喝骂陈子龙,传了出去之后,必然也会成为清流榜样。
陈子龙果然被他言语所激,脸上露出怒色,但就在陈子龙即将发作时。负责押送的一个武装民兵却冷笑起来:“你就是靠着装神弄鬼的神汉巫婆把戏,来为儒家道统抗争么?”
孙晋与陈子龙都愣住了。
那武装民兵跳上了一辆大车,指着大车上的物什。拿出了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大声道:“大伙见识一下,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呢,是近来在各地制造骚乱阻挠我华夏一统的分裂份子。这伙人当中。有地痞、无赖,有贼寇、强人,还有巫婆、神棍,喏,那位便是龙华会的教主姚文宇姚神仙。他们用什么来与我们斗呢,就是这些玩意,黑狗血,黑驴蹄,鬼画符,还有女人来月事用过的布……啧啧。这便是他们用来维护儒门道统之物!”
此语一出,周围轰然。
就是孙晋这个时候,脸上也浮起了惨不忍睹的神情,而陈子龙方才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儒家的道统,什么时候要拿女人的月事布来维护了!
他看着孙晋。想到孙晋提出“法门广大”之说,他们倒是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这位龙华会的姚神仙,当初还是一无所有,靠着坑蒙拐骗,攒下了若大家当,每年还有些愚夫愚妇。将自己的家产白白献与他,他不是自称神仙么,为何也落得这般地步?”那武装民兵是伶牙利齿的,他指着姚文宇笑道:“不过是一骗子罢了,这位读书先生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到了哪儿去,竟然与这些骗子勾结在一起……”
听得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周围都是一片嘲弄之声,陈子龙默默摇头,向后退了一步。
俞国振激起这番风浪,原来根本目的在此!
无论是乡间的那些劣绅,还是东林之类的清流,他们要反对俞国振,手中没有力量,就必须借助龙华会等乡野里的愚顽神汉和无赖地痞的力量。换言之,东林必须找一群猪一样的队友!
俞国振不仅仅是要引蛇出洞,从*上将这些旧儒生控制住,而且还要釜底抽薪,把他们的名声都毁掉,让他们失去在民间的威望!
换了别人有这种打算,或许是痴心妄想,但俞国振真的做得到。如今俞国振几乎在各个自然村都派驻有村署,村署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对百姓宣讲华夏军略委员会的决策。陈子龙在来之前,便知道两广的各村村署接到了紧急命令,要他们做好宣讲准备——这也就意味着,俞国振将发动每一个乡村里的百姓,来给东林这些清流安插罪名。
不,不是安插罪名,只要陈述事实,就足以让百姓们愤怒了。
想到东林此次的举动,陈子龙已经意识到,他们在乡间市井里的根基就要完了。当初他们反对税监和阉党,在市井与乡间登高一呼,顿时百姓拥护群情汹汹,而从这次事件之后,他们再如何号召,百姓都会将信将疑了:谁让他们是与乡间最臭名昭著的神棍、地痞还有那些劣绅勾结在一起!
陈子龙忽然想到俞国振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卧子,卧子,你去寻俞济民,要他放了我,快放了我,总得给克咸留些体面!”
这个时候,孙晋也意识到,自己想要邀名之举,可能适得其反了。
与旧的农业时代的大明朝廷相比,俞国振建立起来的华夏军略委员会是半工业化的执政机构,平时它按部就班地行动时,看不出什么差别来,但当它动员起来之后,其影响力就远不是大明朝廷能比拟的。哪怕乡间的劣绅和儒林势力再盘根错节,在全面动员起来的军略委员会面前,仍然只是一只纸老鼠。
是纸老鼠而不是纸老虎。
“我……我尽力!”陈子龙喃喃地说了一声,退了一步,回头望了孙晋一眼,又退了一步。
他尽力,真能改变这一切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