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驴车在数十骑护卫下缓缓驶过,听到外间喧嚷,有人用微弱地声音问道:“崔卿,又出什么事了?”车帘内赵炅脸色苍白,透过车帘的缝隙,隐约看到一彪人马威风凛凛地立于道旁。恍惚间,赵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崔翰却是识得陈德的,他派一名小校前去问明了情况,俯身在车帘边秉道:“陛下,是安西节度陈德收拢溃军,企图依仗盐沟寨堡阻截辽人。”这时一名安西军士走上过来,高声道:“安西节度使陈德在此阻截辽军,吾看众位皆是好汉子,何不留下来一起打契丹狗子!”崔翰闻言一窘,抽出腰间横刀,斥道:“人各有志,大路朝天各自走,休要阻挡!”秦炯见这伙人不情愿,也不多说,蔑视地吐了口浓痰,拍着腰刀又往别处收拢溃军。
赵炅闻言一愣,轻轻拉开车帘细看,只见陈德左右皆是牙军营十夫长以上的军官,满身英锐之气,战马高大,盔甲整齐,安西大旗猎猎招展,旗下已然聚集了上千军兵。一时间,不知是嫉妒还是屈辱,赵炅只觉心头酸楚,此时他身边只有数十骑军保护,自然不敢轻易表明身份,只得颤声道:“陈德,好好”崔翰听没了下文,便命骑军护送官家迅速通过盐沟,在他心目当中,安西人马与契丹人对官家的威胁是不相上下的。昨夜崔翰护送赵炅脱离御营后,因到处是辽人骑兵奔驰,不敢径自南下,而是寻了一处隐蔽的山坳躲藏,直到辽人退兵,他也不知大营是何种状况,后来看到处皆是溃兵,只道是大军败了,愈加兼程南下,只是驴车不快,方才在陈德等安西军马之后通过盐沟。官家在辽境内不敢停留,一路退到宋国境内,方才命崔翰驻马于辽宋边界的金台驿收拾残兵。
一个时辰后,曹翰带着七千余铁骑军经过盐沟,见陈德已然收拢了三千多军卒在盐沟堡寨前列阵,十数面各色大旗上书“安西”二字,猎猎飞舞,脸色一沉,勒令军卒将前面散乱的溃军驱赶开去,速速通过。直到过了盐沟,亦未中伏兵,曹翰方才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便在涿州城下择了一处适合列阵的平地,竖起自家大旗,令铁骑军四出拦截收拢北面过来的溃军,与盐沟北面陈德只留自愿抗敌的军卒不同。曹翰以禁军中极高的威望,铁骑军强行收拢,再加上众军卒都知道有安西军在北面阻截辽人,又有涿州坚城可峙,居然十停中到有三四停都给曹翰收拢起来,几个时辰内,就聚集了三四万人马。
“这河西陈德倒还真是个人物,“刘延让望着陈德旗下聚集的五千余禁军士卒,对石守信道。他二人久经战阵,领了七百余骑亲兵缓缓而行,见陈德居然胆敢距离幽州如此近的地方收拢军队阻截辽兵,刘延让不由笑道,“胆子很肥,若是世宗皇帝,早砍了他的脑袋。”语中却是赞叹之意,石守信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陈德在马上向自己这边拱手为礼,不自觉地举手还礼。一行人缓缓通过安西军阵,武功郡王赵德昭犹频频回顾。
直到午时,方有杨家骑兵陆陆续续领着推车扛担的民夫,拖儿带女地汉民一队队地到达盐沟,这些人看到安西军招展的旗帜,严整的军阵,无不在心中松了口气,有的走出数百步外,犹回身拜伏在地,有的经过盐沟时取了一捧幽州之土,不舍而去。过了晌午,杨延昭押着一队粮车退了下来,陈德皱眉道:“杨兄,这等累赘之物,烧了便是,何苦辛辛苦苦往回搬运。”杨延昭沉声道:“这些都是河朔一带民脂民膏,不忍弃之,暂且堆积在盐沟这里,倘若契丹人来了还可以焚毁阻敌。”说完便吩咐士卒将粮车首尾相连,阻塞盐沟要道,只留一条极窄的缺口让溃军和百姓通过。他布置完毕不暇和陈德寒暄,匆匆领兵又去接应百姓。
幽州城外,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沙等部辽军与宋人激战整日,未能将宋军击溃,均各自再营中整顿,北院大王耶律休哥更身背三创,刚从战场下来便昏死过去,直到次日午时方才清醒过来,闻听宋军撤走,犹自不信。“消息可曾确实,南人狡诈,万万不可中了埋伏!”耶律休哥面色如金纸,嘴唇没了血色,声音嘶哑,眼神却透着灼热。
“千真万确,”耶律沙秉道,“栏子马冒险踏入宋军大营所在,只见遍地皆是宋人丢弃地军械甲仗,甚至还在帐幕内找到十几个被丢下的南朝皇帝的宦官和妃子,据说是因为皇帝走失,众军无主,这才簧夜退兵。”
“真乃天助吾大辽!”耶律休哥闻言一拍床沿,顿时将三处创口尽皆震破,眉头微皱,随即极为兴奋道:“敌军溃退,正宜追杀过去,丞相大人来此何为?”耶律沙皱眉道:“众军已经疲惫不堪,又恐中了南朝的埋伏,是以不愿追赶!”“糊涂!”耶律休哥大怒,不顾耶律沙的脸色,喝道:“南朝大军二十余万,但凡有悍将觑出我军虚实,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定要追击敌军,迫使他们不停地逃走,方才是上策。”说完忍住疼痛,强行从床上撑起身体,沉声道:“为吾准备马车,吾亲自帅宫分精锐追歼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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