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使团则在向导指引下继续进发,一路上又碰到两队白益王朝的骑兵搜索队,但阿巴德派来的向导向他们解释过后,便纷纷离开。这一路晓行夜宿,张仲曜暗中观察各处遇见的大食军队、城市、要塞和百姓,只觉士卒彪悍厉敢战,所遇诸军皆以轻骑为主力,战马尤其神俊,兵刃锋利,但战士皆不着重甲,即使是精锐也最多披挂一层锁子甲而已,弓箭偏软且射得不准,几乎没有见到用弩的,各处城市和军事堡垒多用大石砌成,坚固难毁,军队和王公居住的内城大都有单独的水源,百姓聚族而居,越靠近巴格达,就越多虔心信仰神的村落,和中原内地民风尚文不同,这里的居民但凡有些能力的都习武,并且自备有刀剑弓马,诸侯相互攻战时多有从民间招募义勇。不给薪俸,仅仅许诺战胜后给予其自由抢掠的机会,便会有大队的百姓跟随出征。
张仲曜回想起河西正在抓紧训练士卒,打造各种铠甲军械,向黑汗和高昌派出大量的商队和探子,心中暗暗庆幸那黑汗国与高昌回鹘与大食国腹心之地相距遥远,不然以夏国十二州之地与整个大食这庞然大物对抗,胜负如何还真未可知。他白日细细观察大食的虚实,晚间则鼠须笔将所见所闻和心得一一记录下来,从河西出发这半年的时间,出发时积雪尚未融化,此时已是一年中最酷热的夏季,将士们晒脱了好几层皮,除了盔甲只能自己修补外,马匹、衣物都在沿途的大食城市不断添置,张仲曜的笔记也累积了厚厚的三本。
这一日,烈日高悬在西边,忽然,两个大食向导,侯迈伊尔和阿宰,对着远方地平线跪了下来,极为虔诚地伏下身子,李朗颇觉奇怪,这两个向导每天都要对着圣地的方向叩首,但均有一定的时辰,比公鸡打鸣还要准时,今日未到时候,怎么突然间做起了功课。在向导做功课的时候,张仲曜向来约束军士和脚夫在旁边静静等候,不得打扰,直到他们礼拜完毕方才继续动身。
向导阿宰叩首完毕站起身来,对身边的李朗大声道:“东方来的使者啊,在你们的前方,就是神赐的土地,伟大的圣城,和平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的天际,一道白色的城墙在炫目的阳光下面隐隐绰绰的显露了出来,城墙背后,可以看到高高宫殿的圆顶,在阳光下闪烁着翠绿色光茫。“和平城,就是巴格达,我们到了!”反应过来的军士和脚夫们大声欢呼。
这座建造于两百年前的城市,是整个大食国的心脏,如同当初唐朝的长安城一般,阿巴斯王朝伟大的哈里发曼苏尔曾踏勘过好几个地方,最后他在底格里斯河右岸停留下来,在这个河谷中曾建筑过古代世界的几座最强大的都城,他说:“这个地方是一个优良的营地。此外,这里有底格里斯河,可以把我们和老远的中国联系起来,可以把各种海产和美索不达米亚、亚美尼亚及其四周的粮食,运来给我们。这里有幼发拉底河,可以把叙利亚、赖盖及其四周的物产,运来给我们。”哈里发曼苏尔以四年功夫,花费约四百八十八万三千第尔汗,从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帝国的其他地方招来十万左右建筑师、技工和小工,建成了这座宏伟的都城,外城、内城和禁城共三道同心圆环绕着王宫,又使和平城有“圆城”之称。
饶是张仲曜这等老成干练的人也忍不住激动万分,军士们自觉地整理起衣甲和面容,以彰显华夏乃是文明之邦,脚夫们催促骆驼加快脚步,适才向导和军士所眺望的是高达十余丈的禁城城墙,所以从遥望城墙处到走到外城墙前面,也还有好一段距离。在外城的深濠外面,使团队伍被守城的士兵拦下来,两位向导又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你们真是从中国来的么?啧啧啧,”城卫队长哲利尔带着惊奇的目光,“先知说过,假如知识远在中国,也要孜孜以求之,天哪,我居然看到了来自东方的使者。”挥手放他们进城,看到这庞大的使团队伍,不用城卫军驱赶,旁边的商队都自觉地闪开了一条路,张仲曜微笑着谢过了他,率领着队伍徐徐走入城内,沿着一条宽阔的大街,一直朝那高耸的内城墙行去,这样的大街在巴格达共有四条,以镀金宫门而得名的金门宫为圆心,从中心区辐射出来,象车轮的辐条一样,射向哈里发帝国的四个角落。
来到接待四方来使的馆驿门口,一个身穿精制锦袍,满脸堆笑的阉人迎上前来,对张仲曜道:“我是诸王之王的侍者埃布,东方君主的使者,欢迎来到巴格达,伟大诸王之王十分高兴,请使者大人在城中安歇,三天之后,诸王之王将在永恒宫召见使者。”张仲曜拱手道谢,眉毛微动,看来要见哈里发,先得过白益王朝的君主阿杜德·道莱这一关。
那阉人埃布到是自来熟的,在旁边嘟囔起最近流行的俏皮话来:“‘对于富人,巴格达是好地方,对于穷人,它可是苦难之乡,我像伪信者家中的《古兰经》,一直在它的街头巷尾彷徨’。”他如此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张仲曜和李朗都吃了一惊,看来到大食各地虽有为数众多的宗教狂热者,但这些王公贵人和近侍们,却不见得有多么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