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钦凝起粗黑的两条眉毛,道:“别人也就算了,只是陈介琪此人,明显志不在辽东都司下的正千户。”
陈介琪是翊卫校尉,正五品的散阶,要是授予官职,可以得到正五品的千户。
赵彦恒坐在卷书式扶手椅上,翘起一只脚点了一下头,道:“敢在京城闹事,拿自己的性命为广西众人试探朝廷诏安的诚心;再则,他领十几个人就把泰宁侯长兴侯,两府的精锐打了,连邓良琏都做了俘虏,按照道上的规矩,他总比邓良琏出息,邓良琏是什么位置,把他打发到辽东垦荒,他不能服气。”
朱钦双手握拳,道:“依着我的意思,他从南边来,依然送他回南边去,在广西……广东比广西富庶,领一个守备将军也使得。”
千户是千夫之长,统兵一千多人,守备是镇守地方的武官,管理营务,职撑粮饷,和知府同一个级别,按照地方不同有四品也有五品的,权柄比一个千户要大,搁在广东,应该弄一个四品的守备。朱钦不是在打压陈介琪,而是在抬举他,提携他,赵彦恒笑道:“宣国公的心胸开阔。”
朱钦绷着脸,脸色分外难看,在他看来,陈介琪巴巴的守着李月,不用等着他的抬举提携,走她们母女的路子,陈介琪依然能得偿所愿,功名利禄傍身,不如他先把人送上青天,男人嘛,一招权在手,女人就先搁一边了,等他到广东为官,镇守地方,还能怎么和李月眉来眼去的。
赵彦恒轻笑一声,道:“只怕陈介琪,志不在广东一个守备将军。”
朱钦舒展了拳头,手指的关节都咔嚓的响了一阵,道:“别不知好歹。”不知好歹的是谁,朱钦先上敬酒,要是不喝,自然有一杯罚酒等着。
李斐收拾完了出来,朱钦已经把话说完了,他腾起了一丝戾气,也不想这么见了女儿,告辞了出去,和李斐擦身而过,李斐疑惑道:“这是说了急事?我还想留父亲吃饭的,就那么走了。”
赵彦恒道:“今天你请李夫人过来把事情说开了吧,我们虽然由着长辈们的意愿,三个人加起来百岁了,真闹起来,倒是让外头看笑话。”赵彦恒把景王府的打算细细的和李斐说了,又讲了朱钦正在为陈介琪求官职,李斐听了还有所动容,道:“广东比广西要好!”陈介琪有了一个散阶,总会想授职做官去的。
赵彦恒只能笑叹道:“你先听听李夫人的意思。”
大早被这件事占去了心神,李斐的心全投在了母亲的身上,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做官就是这样没有回原籍的,少年的时候出去白发苍苍了回来,朱三老爷不就是这样,在广东为官数十载,致仕了才回到京城。
幽露捧了襄王府奴仆的名册出来,见李斐呆呆的坐着,脸上惆怅萦绕,不禁出声道:“姑娘……王妃。”李斐已经出嫁了,习惯了的称呼,总是要改过来。
李斐回过神来,念叨:“叫厨房酱些鸭子牛肉,裹些饭团子,再拌一个凉菜,午时送到衙门去。和王爷共事的人,每个人都有一份。”
景王襄王留在京城,虽然没有领过实际的官职,皇上发话,两个儿子可以在各部观政,算是为君父分担政务。
幽露应诺,下去吩咐之后再回到李斐身边,眼神总是止不住的飘忽,欲言又止,昨天朱妙华的话,对幽露的影响太深刻了,几乎是重新塑造了襄王在她面前的形象,李斐眼扫过来,淡淡的道:“我和王爷好好的,你不要多想,不要多话,总之不要多事。”
丫鬟就是丫鬟,就算相伴多年还是丫鬟,丫鬟操心主子的事情,说得好听是忠心,说的难听是逾越。夫妻之间的事,李斐没兴趣向任何人倾诉,所以显然,幽露总念着这个事,还关切着后续的发展,对于主仆之别来说,是逾越了。
幽露是为李斐委屈的,不过李斐一句话就把她堵个严严实实,所以幽露只能低下头来,把昨天的事深埋在心底。
午时过后,李月盛装而来,身长一件玫瑰红绣八宝凤尾裙,扎出如少女一般窈窕的腰身,外头罩着一件刻丝瑞草云雁广袖短衫,手臂支起来,一段腕子欺霜赛雪。李月的举手投足,不是那种缩手缩脚的独居妇人,她端庄,浓丽,大气,近几次露面,甚至是爽朗豪放。她已经想通了,李家小辈们各有各的家业,她已尽了心力,对得住早逝的大哥三哥;女儿也嫁了,像一只雏鸟飞了出去,在别的地方驻巢做窝;她的青春所剩无几,她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长伴在她的身侧。
李斐亲自奉茶,把朱钦一大早说的话转告,由宣国公府和襄王府出面,补一个有实权的正四品守备将军,是完全可以的。
“你父亲这么多年的习气了,就是以权诱人,以权压人。不过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错,这世上的事,几乎都可以用权利搞定。”李月嘴角弯出一抹笑意,双眸熠熠着华光道:“不过陈介琪的仕途,不用他费心了,也不用王爷操心,我决定招他入赘。”
入赘,本朝的律法,入赘的男子没有科举的资格,自然了,就没有为官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