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的话题转得飞快,宗瑛也搁下工作,开始做别的事——
写好病休申请,附上她从医院拿来的诊断报告扫描件,一起提交。
接下来就只要等。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一星半点也没透露给薛选青,交班的时候,薛选青甚至心情很好地给她塞了一大盒鲜肉月饼:“不用谢,明天买点现烤肉脯来回敬我。”
“明天我不上班。”宗瑛坐在椅子里,打开纸盒拿了一块。
“那你别吃了。”薛选青横她一眼,迅速夺回饼盒。
宗瑛将鲜肉月饼用力咽下去,喝干净杯里的余水,收拾妥当下了班。
雨天出租车更忙,宗瑛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坐进去,车载广播正唱着腔调久远的老歌。
“为什么呀断了信,我等待呀到如今,夜又深呀月又明,只能怀抱七弦琴,弹一曲呀唱一声……”
宗瑛看向窗外,漫天的雨往江面上倒,畅快又迷茫。
她突然想起,盛清让好像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出现了。
今天是8月11日,周二,南风转西风,温度在26摄氏度左右,舒适宜人。
那边也是8月11日,周三,会是什么样的天气?他不出现,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而顾忌699号的不便,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宗瑛想了一路,到699号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电梯里碰到平日里总是晨起练琴的小囡,那小囡笑起来双颊两个梨涡,声音清脆动听:“姐姐你也会弹琴的吗?”
宗瑛不会,她家的钢琴是她妈妈以前用的。
“上个月有天晚上十点钟的样子,我听到你家有琴声哪!弹的是那个……”她挠挠头,眼睛一亮:“肖邦的夜曲对不对?但是好像跟带子里弹的不太一样诶,姐姐你是忘谱了吗?”
“……”
电梯门打开,小囡同她道个别就先走了,宗瑛转向另外一边,打开门,按亮廊灯。
早上出门时忘了关窗,屋子里的旧物沾了雨气,有一点儿时的亲切霉味。
宗瑛走过去将风雨关在窗外,转头瞥见角落里一架老钢琴,母亲去世后,几乎再没有人碰过它。她坐下来小心推起琴盖,生硬按下琴键,只突兀响起几个音。
没有人去弹奏的乐器,保养得再好,也缺少一种生命力。
她起身合上琴盖,仿佛能看到母亲坐在这里,又似乎能看到盛清让坐在这里脱谱弹夜曲。可敛回神,确实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顶上一盏灯,与世无争地亮着。
宗瑛去洗了澡,喊了外卖,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看上次没有看完的关于拉普兰德的纪录片。
一集看完,家里的座钟响了十下。
晚十点了。
宗瑛四处看了看,最终抬头看向楼梯,空空荡荡,毫无动静。
她突然皱起眉,关掉视频页,打开搜索框,快速输入——
“盛清让”三个字。
这个人有怎样的出身,有怎样的履历,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按下“搜索”,一切唾手可得。
宗瑛喉咙紧张起来,右手悬在enter键上,迟疑了大概半分钟,握起了拳。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无名指连按三下键,最终清空了搜索框。
这是他的人生,她没有资格提前知道。
宗瑛突然站起来,迫切地想要抽根烟,但她一根烟也没有了。
她在客厅里走了几步,到玄关取了伞,决定出门。外面雨势小了,她撑伞穿过街道,去附近戏剧学院学生爱去的店里买烟,一堆稀奇古怪的进口烟。
老板推荐给她一盒女士烟,漆黑包装,印着blackdevil字样。
“很香的,奶油味。”他说。
听起来适合戒烟过渡,宗瑛拿了一包,当场拆开抽出一支,问老板借了火。
她抽着烟往回走,下意识抬个头,隔着一条马路,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站在699号大门前的梧桐树旁。
他脚底下是白天落的法桐叶,头顶是啪嗒啪嗒往下掉的雨水。
整个人风尘仆仆,浑身湿透,路灯照亮他大半张脸。
他单手提着公文包,努力站得挺直,声音却已经十分吃力,他讲:“宗小姐。”
宗瑛迅速灭掉烟走过去,就在她快到他面前时,他突然身体一歪,宗瑛及时地伸出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