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正经事,”秦夫人不屑地哼笑:“不过是看上了城南的那个别苑,想死皮赖脸地要过去罢了,真不想看见她。”
婉澜关切道:“母亲倘若实在不情愿,阿澜这就去打发她走。”
“算了,”秦夫人道:“你婚事在即,别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伤脑筋,阿恬陪你姐姐再挑几匹缎子,我到堂里会了她便来。”
婉恬立刻道:“女儿知道,母亲尽管去忙。”
秦夫人走了之后,婉恬将随身伺候的丫头也打发出去,独留她们姐妹两个:“你真准备就这么嫁出去了?”
婉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你之前不还劝我早早出阁,你这个做妹妹的才能为自己考虑么,如今我要出阁了,你该高兴才是。”
婉恬若有所思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总觉得这不太像是你的风格,你就不担心所嫁非人?”
婉澜轻轻笑了一下:“你还信不过父亲的眼光吗?”
婉恬又看了她一眼:“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嫁了,这可真教我惊讶。”
“不嫁,父亲怎么会允许我去京城?”婉澜伸手抚摸一个哥窑瓷瓶,语气淡淡的,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有舍必有得。”
婉恬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只为了一趟京城之行,竟然连自己一辈子都能赔进去。我现在只求你未来的夫婿是个妙人,不然又得是一桩冤孽事。”
陈家的车队在十日后到达镇江,令谢家始料未及的是,这场婚事的主角陈家大少爷陈暨竟然并未一同过来,陈家族老陈翰池万分抱歉的看着谢道中:“子暨前去日本留洋未归,不得已才缺席,着实对不住。”
谢道中捋着胡子,长长地“嗯”了一声:“复平兄与我提起过将大少爷送去留学的事情,不过那不是两年前了么,怎么还没有回来?”
陈翰池道:“似乎是在外修了两个学位,这才耽搁了。”
谢道中笑了笑:“玉集少年英才,学贯中西,我谢家有幸得此高婿,真是福分。”
陈翰池哈哈笑了起来,看向对面的陈夫人:“谢家老爷真是谬赞了,这占便宜的明明是我们陈家才对。”
陈夫人也跟着点头:“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们陈家能娶到谢家姑娘才是福气,先前外子还在镇江为官时,妾有幸见过澜大小姐,真是打襁褓里就眉清目秀,如今不知出落成了怎样一个可人儿。”
“哎呦,夫人真是过誉了,”谢道中语言谦逊,可脸上的骄傲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笑眯眯道:“只盼夫人见了澜丫头真容后别反悔才是呀。”
“这么好的媳妇,只有猪油蒙了心才会反悔吧,”陈夫人说着,示意小厮递上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来,奉给谢道中:“这是小儿自东洋寄来的照片,要说这洋物件当真神奇的很,竟能把人像画的与真人一般无二,外子见了都啧啧称奇呢。”
谢道中接过那张照片来,他有些老花眼,须得把胳膊伸长,将照片举得远远的才能看清,只见照片中人身形修长,着了一身新潮的洋服,领口系着领结,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神清亮,眉宇间蕴着英气,正对人微微笑着。
他觉得满意,将照片递给秦夫人:“复平兄养了个好儿子,瞧瞧这神采,定是为人端正的君子。”
陈夫人笑了起来:“哪当得起谢大人这么夸。”
秦夫人也仔细地看了又看,赞道:“这画画的可真清楚,如见真人。老爷当初与陈大人定下儿女婚,当真是件目光长远的好事,我简直不敢想象这等人才倘若被别家抢了走,那该多么遗憾可惜。”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照片,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我们清国人做西洋打扮,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看起来怪怪的。”
照片上的陈暨衣着处处板正妥帖,只是发型却仍然是金钱鼠尾,拖着粗长的一条辫子,瞧起来不伦不类。
“听说是那边的风尚,时兴着洋服。”陈翰池笑道:“贤伉俪满意就好,我们为人父母的,不就是希望能为子女办好婚事,使他们一生都安乐无忧么,小老儿受复平之托,有幸为这二姓高门做姻亲之媒,正是小老儿的福气,我从扬州带了些丝绸水粉,不是什么值钱物件,权给三位小姐做消遣玩物。”
“陈老,不敢当,”谢道中急忙道:“您是媒人,应该是我与复平兄大宴相酬,哪里能劳您破费。”
陈翰池唤人来呈上礼单,笑着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不过是见面礼罢了,谢老爷不必如此客气。”
他们在堂上说的开心,谢怀安与婉恬婉贤在屏后看得却着急不已,婉贤仗着人小不易被发现,使劲向屏外伸脖子,不满地压低声音道:“竟然只凭一张照片便定下婚事,再荒唐的笑话也比不过这件事。”
“你才多大,就见过多少荒唐笑话了,”怀安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同样压低了声音:“陈知州与父亲是知交,两家知根知底,此番相看不过是看看双方样貌罢了,人来与不来又有多大区别。”
婉贤仍然不满:“只凭一张相片便想娶走澜姐姐,他们陈家打的一手好算盘。”
怀安与婉恬双双失笑,婉恬牵了婉贤的手,带着她悄悄退出去:“好啦,横竖看不到人,我们先回去吧,澜姐姐还在和你二哥一起听叔父讲如今天下形式呢,这可比你每日看报纸能知道的多多了,你不想听听吗?”
婉贤闻言果然起了心思,连连点头:“想听,想听,我还想告诉澜姐姐我今日见到她未来的婆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