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奉圣上旨意来江南督查人,乃是北静王水塬。水塬一行人沿江而下,到了扬州后,并没有先去下榻的驿馆,而是带着随从直奔林府。
“太太,有客人自称是北静王,正在大门口等着呢。”林忠家的满头是汗的进了正院,顾不得让人先禀告。
陈落秋大惊,老爷不在,王爷怎么会来自己府中要求见女眷?她看着榻上玩着花样子的小黛玉,想到在京中时曾听祖父说过,北静王府和贾家乃是世交,莫非北静王是受了贾家之托而来的?
陈落秋面色一肃,让奶娘将黛玉抱下去之后,先让林忠家的去告诉林忠,大开中门迎接北静王一行人,又吩咐让人去给李木然、刘文征、殷景年和邓钟龄等人,甚至是知府和守备那里送信去。然后才让丫鬟给自己按照品级大妆起来。(婚后林如海便往京中上表,给陈落秋请封了三品的诰命。)
陈落秋到了正堂时,正堂中,除了右首椅上坐着一四十多岁,身着暗红色五爪坐龙蟒袍的中年人外,其他诸人均是站着的。
陈落秋知道,此人定是北静王水塬了。
“臣妇林陈氏拜见北静王。”陈落秋行了大礼,却迟迟等不到水塬叫起。
半响,才听到水塬道:“林夫人请起。”
陈落秋心里已经响起了警钟,水塬定是来者不善了。“外子因公不在府中,不知道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教询?”
水塬打量着陈落秋,心中却想着前几日里听到的同来的冷子兴和冷周氏所说的言语,想到陈落秋的出身,不由得有些疑惑,此女不像是那种虐待幼女的人啊?只是想到自己那失母的外孙女,想到贾老太太的哭诉,还是说道:“本王此番南来,虽是为了公事,但是此来林府却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林家先夫人贾氏留下的女公子。还请林夫人将林姑娘请到厅堂上让本王见一见。”
陈落秋已经确定水塬的打算,没想到贾家如此无耻,却也这般不依不饶,居然请来北静王!陈落秋谦和道:“不知道王爷缘何要见小女?小女虽然不过两岁,却也不好见外人男客的。”随即将林如海告知的不可见外男的赖头和尚的话儿说了。
水塬却当陈落秋是在推脱,沉声道:“游僧之言岂可尽信?这厅中之人,大都是本王的随从他们可以避下去。这位冷子兴,他家的乃是贾府的人,正在门外候着,她乃女子,正是奉了贾老太太之命,探看林姑娘的。”
陈落秋看了那冷子兴一眼,等厅中随从避出厅外后,叫过廊窗边的吴嬷嬷:“去将大姑娘请来见客。”
黛玉被陈嬷嬷抱在怀中,到了厅门口时,冷周氏就两眼泪汪汪的冲上前去:“大姑娘!可见着您了!”倒是将黛玉给吓哭了!
陈落秋脸色一沉,自陈嬷嬷手中接过小黛玉后,掏出帕子给她擦干泪,温言哄道:“玉儿乖。那人不是故意吓你的。”随即瞪着冷周氏道:“大姑娘不过两岁,你这等情状,是故意吓她的么?”也不理会冷周氏的辩解,放下黛玉轻声道:“来,和母亲一样,给这位伯伯行礼。”
黛玉年纪虽小,却很是聪慧,学着陈落秋的样子行礼也似摸似样,倒是让北静王脸色缓了许多。他起身抱过小黛玉,见她小小年纪,就眉目宛然,面容比之贾敏的更为秀美些,但是肤色极白,身子颇轻。水塬皱眉想着水蕊和水溶两岁的摸样都是白白胖胖的,体重比这小女孩儿重了两倍不止。便觉得陈落秋不过是面上待黛玉好罢了,只怕并不怎么照顾。却不曾想过,小黛玉这般不过是胎中所致罢了。随冷声道:“林夫人倒是慈母!将继女照顾得这般瘦骨伶仃!”看着陈落秋苍白的脸色接着道:“贾老太太乃是小姑娘嫡亲的外祖母,她有意将小姑娘接去京中抚养,夫人也可少些烦心事。本王半月后离开扬州,便带着林姑娘回京。夫人好好替姑娘收拾一番吧!”
陈落秋却抬头直视北静王道:“王爷此举是王命?还是其他?若是王命,王爷依据的是我朝那条律法?若是其他,王爷可得了外子之托?族亲之嘱?我林家众人尚在,怎可将幼女送去外家抚养的道理?恕臣妇不能从命!”
北静王闻言一窒,此事贾家与自己并不占理,但是话已出口,哪里有收回的道理?便冷声道:“林陈氏莫非要本王去请林氏族亲来才答允?还是要本王明言继母虐待继女之事?本朝虽无这等律法,但是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本王倒要看看林如海和林家人,怎么和本王分说?”
北静王脸色冷凝,怀中的小黛玉早就有些不喜欢抱着自己的人,见他脸色变得吓人,随即哭了起来,还挣扎着要陈落秋抱。
陈落秋却无视北静王冷凝的脸色,定声道:“臣妇何曾敢担此恶名?拼着一死,也绝不让人污了陈家百年清名!无论是上祠堂分说,还是去朝堂辩解,臣妇绝不惧怕!玉儿,来,别哭,母亲抱你回去。”
陈落秋让一边的陈嬷嬷自惊愕的北静王手中抱过大哭的小黛玉,随即对着北静王行了一礼道:“请王爷恕臣妇无礼了,寒舍事多,臣妇不留王爷了。林忠,送客!”
陈落秋无视厅中的冷子兴和冷周氏,自陈嬷嬷手中接过黛玉,出了正厅。看到厅外被北静王侍从拦着的李木然四人,点点头,转去了后院。
林如海听到邓钟龄的转述,心中震惊,对陈落秋生出几分欣赏来。但是更是担心她如今的处境!北静王水塬,可不是贾家那些人,要想应付过去,还需自己速速回了扬州去才是。林如海一边想着,一边思索着北静王缘何替贾家出头?即便两家乃是世交,但是,林如海少不得怀疑北静王是否是倒向义忠王了。
要说水塬为什么这样做,其实并不难理解。林如海虽然没有猜着十成十,却猜着八分了。
事情起因要从年前贾府被攻讦说起。
水塬祖上和第一代的荣国公、宁国公有生死之交,水家得封王爵,贾家两公出力不少,水塬的父亲在世之时,和贾代善、贾代化的关系也是极好的,从不曾以王位自居。水塬自袭得王位后,虽然也不大喜欢贾家如多污浊事儿,但是京中的世家大族里,哪家没有些污浊事儿呢?只要不是扯上朝堂上的大事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年前贾家的事情闹上朝堂,他还奇怪了,贾府如今在京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多半是碍了谁的眼才如此。当得知事情都是林如海闹起来的后,水塬心里很是恼火,你林如海再有才,再得圣上看重,也不该如此凉薄,贾家怎么说都曾是林如海的岳家,这般踩低贾家,可见算不得君子。这样一挑剔,水塬就觉得林如海没啥好的,不大看得上他了。往宫里面圣时,说起林海就没什么好话了。恰好,义忠亲王得了甄应嘉那里的书信,也开始针对起林如海来了。两相逢其会,就是圣上再相信林如海,心里也有所隔阂的。正巧,圣上欲大办万寿节,而国库和内务府的钱袋子都羞涩得很,朝堂上传来了两淮官盐盐引积压,盐税比前一年晚且少了两分时,圣上对林海不满加深了。想了想,不过圣上虽然老迈,却没有糊涂,除了口头的申饬外,并没有过多的指责林如海,但是想到即将到来的万寿节,且江南的事情可大可小,便着水塬往江南走一趟了。
贾家知道了水塬欲往扬州和金陵一行后,贾老太太亲自去了一北静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