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好友郑雨农的肩膀,轻声笑着叮嘱道:“润卿兄高兴归高兴,可也莫喝太多啊。”
宋君鸿和郑雨农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了解他是一个虽然擅于酒场应酬,但却绝对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时刻都保持着礼仪风度与头脑清醒,从不肯过量。至少十多年来,宋君鸿还从没见到郑雨农喝醉过一次。可今天郑雨农喝的很多,虽然话语仍然清晰,举止仍然得体,可脸上已经泛起阵阵潮红,眼神中出现几缕迷离。
再喝下去,可就难保他不会咛叮大醉了。
“嗨,润卿兄今天高兴,自是当一醉方休,子烨你还拦着作什么?何苦做这扫兴之事!”身旁方邵也正喝的兴起,听到宋君鸿的劝止之声立刻过来大着舌头嚷道。
“也是。”王宝川也笑了起来:“有酒当谋醉,好花及时发。润卿今日虽在京中只身落脚,他日说不定也能发展成为京中一大户望族呢。日后结识的京中人士多了,怕是这酒晏之事,只多不少哩。”
听王宝川说起家门庭户,那厢里郑雨农却是一怔,把手中一直高举的酒杯慢慢放下,眼神中也出现了几缕黯然之色了。
“怎么?贤侄莫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王宝川细心的察觉到了,便开口问道。
“没有。”郑雨农忙展容一笑,说道:“只是一时想起了家中妻儿,倍添思念罢了。”
郑雨农一进京就是大半年,郑杏儿在家中早已为他产下一名儿子,前几日这个消息托人传到了京中,他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哀伤。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在妻子生产时都没有陪在家中,自己的骨血誔下也有近两个月了,可他连一面都还没能见着。这心里能不火烧火燎,跟有个猴子在不停的抓挠一般吗?
“哈哈,我当是什么事哩?”王宝川捋着胡须笑道:“这边贤侄高中,家中新儿誔生,这是双喜临门之事啊!如今你既已供职京中,那么便把家人们也都接过来便是。”
郑雨农苦笑一声:“小侄如今连自己都要借助老大人家中方能容身,一时间如何还有能力安置家小?”
京城必竟不比别处,物价高昂,他虽然即将在户部走马上任,大宋朝给官员们的俸禄和各种时令补给也都很丰厚,但要想在这京城之中给家人们买座小小庭院,却只少也要攒个四、五年的钱才成。就算只是暂时租住一处京郊的小院,没个半年也凑不起租金来。
“这有什么难的?”王宝川大袖一挥:“我在城东还有一座庭院正在空着,虽是不大,但住上十几个人倒是差不多可以的。贤侄家眷若是到了,可先行住过去。”
“这如何使得?”郑雨农吃了一惊,忙摇手拒绝道。他已经欠了王宝川一个天大的恩情,此刻如何还能再欠一个?
“没关系,那座庭院空着也是空着,日子久了反倒荒芜了可惜,住进人去还能有些个生气。你们想住多久都成。”王宝川既然下了决心要拉扰眼前这几个年青人,倒愿下足了血本:“将来贤侄若是住着喜欢,这宅子送予你也是无妨。”
可郑雨农仍然很犹豫,这份恩惠对他来说有点大了。
王宝川向爱子丢了个眼神,王玉田立刻心领神会。
“是啊,润卿兄只管住进去,早早与父母、嫂夫人及爱子团聚才是正事。”王玉田一边帮他倒上了杯酒,一边啍啍劝道。他也知道那座庭院,本是自己的父亲一年前购来欲给一歌妓居住的所在,但后来那歌妓被别人抢先买走,所以才空到现在的。反正与其让父亲再买别的姬妾去住,索性不如送给郑雨农一家解难,他心里也来的痛快些。
“那......且容雨农家眷先暂住一时。”郑雨农此前忙于科考,忙于结交各位新科进士,忙于争取职位选派,忙得脚打后脑勺,倒也顾不得其他。此刻一旦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心中对于家人尤其是新生儿子的思念便立即全部浮了上来,几经挣扎后,对家人的思念之情终于占了上风。便红着脸应承了下来,起身离座到王宝川面前一揖到地:“老大人厚恩,雨农唯肝脑涂地以报。”
“哈哈,贤侄客气啦。”目的达到,王宝川哈哈大笑着把郑雨农扶了起来。
好人做到底,王宝川又低声吩咐道:“贤侄今天回去后可速修书一封,我明天托户部行文各州府的快马驿使帮你一起把信托送至家中。”
果然,他这番举动落进了在座的几位年青后生的眼中,无不眼露钦敬之光,直认为王宝川是一个挥金如土、急人解难的当代“孟尝”公。
王宝川自己也并没有想到,十余年之后,当朝庭上掀起一场浩大的腥风血雨之时,全凭届时已经位居宰执的郑雨农力保王府才安然过关。
今天他给了郑雨农一家安身之所,它日换回一个王府全家保命之机。这滴水之恩,郑雨农也算涌泉以报了。
世间事便是如此,俗话说“终身拜佛不如老妓从良”,人什么时侯开始行善都不算晚。平心而论,王宝川一生鲜有行善,但好在他这次带有“投资”心理的行善总算没有行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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