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君鸿却连寻间客栈落脚打尖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现在他们和“摸着天”还没有朝上面,敌我两暗,只能互相猜测对方的行踪。半天闲暇时间,可能发到很多事。也可能就在他们休整的这段时间,“摸着天”已经越关而去了。
想到这一点,宋君鸿就打心里一阵寒悸。这“摸着天”不同于寻常匪盗,他既与金国早有勾搭,那说不得这三年不知偷偷搜集了多少宋境内的军政情资,这些情报一旦落于金人之手,淮南东路岂不危极?
更遑论此人滑似鳅,对淮南东路的山川地形熟捻的很,一旦金兵再来犯境,此人极可能作引路前驱之用。
宋君鸿身为武将守土有责,一想到这些可能,他就如剑悬头,如芒在背。又如何能够悠哉游哉的休息呢?
早在出行之时他对随行的这二十一人就有令在先,这一趟差使,是险差,也是苦差,皆需拼出命的来执行。但只要能完其功,他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人人赏钱五十贯,放假一个月,出力大者可立即提官衔一级。
重赏之下,诸人眼睛立即红了。再加上素闻宋君鸿军令森严,故这一路上虽苦累不堪,却也无人敢做牢骚之语。
一个时辰后,宋君鸿诸人已经在城关前散了开来。
地点选在城关前三里处,委实不敢再作靠近,否则就算“摸着天”不查觉,守关军士也可能会来作盘查,易暴露身份。
其实自孝宗北伐失利被迫签订“隆兴和议”以来,宋金之间以十余年短暂和平,使得两国贸易渐渐通达了起来。本来按约两国可以定时通关互市,为两国百姓作便利之好。但三年前金主完颜璟再次撕毁和议率兵南下,两国关系降到了谷底。虽贸易无法完全断绝,但通关互市的时间已缩至极短,以这安丰军而言,现下每月仅有两个时辰可以互市,划地仅两亩,参与人数也限制到不过百人。守关军士居高引弓以待,稍有可疑即可射杀之。
宋君鸿不欲引人注意,索性把埋伏地点后移了三里,这里有一个供往来客商歇脚休息的小集市,宋君鸿与手下潜伏于此,倒是不引人注目。
他抬眼扫了扫,那十余名衙役已经乔装打扮散入了集市人群之中,有做脚夫寻活儿的,有作行人往来的,有贩卖小食的,不一而足。自己手下的这些军将们也换作便衣散在自己身畔三百步以内,只要一声呼喝,便可奔来驰援。
众人在这集市之中看似只是为生计奔波的小民,却是一双眼睛时时观察、偷瞄着过往众人。宋君鸿相信,在这一批火眼金睛的老刑捕面前,没有人能随意的蒙混过关。
可众人在这里一连潜伏了五天,却是一无所获。
宋君鸿心下渐渐焦急,不禁怀疑是那“摸着天”已经离关而去,自己落后一步才致空等一场的。可当他抬头望向坐在自己对面那名鲁如惠派来的那名唤作“老李”的联络人的时侯,却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笃定安然的守在他的卖包担子前,遂又安慰自己:以黄龙党之潜节深广,若“摸着天”踪迹有变,此人必然会提醒自己。
他又向人群中的一名中年汉子使个眼色,他便佯装作吃茶,走进了茶汤铺子来,与宋君鸿邻桌而坐。宋君鸿低声道:“刘头儿,你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收获?”
这名姓刘的汉子名唤作刘名清,是方邵挑选出来的一众捕快们中的领头之人,累世三代皆是吃六扇门之碗饭的,经验老到。宋君鸿长于战阵,但对这街市辑捕之事却是外行,所以对这刘名清格外礼敬,凡事多有咨询,不敢以高官大将自居。
刘名清微微的摇了摇头,低声应道:“尚不曾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
宋君鸿无可奈何,只好端起茶汤又啜了一口。刘名清看宋君鸿再不置询,但也喝完身前茶汤,又起身走入了集市之中。
老李似是发觉了宋君鸿眼中一闪而没的担忧之色,轻声道:“将军勿忧,这匪徒因为有一我们追捕多年的重要目标接应出关,所以我们也是格外重视的,下了大力气追踪。他们既要躲避官府的盘查,又要与我们反追踪,所以走走停停,稍进又退的行程格外谨慎,也缓慢了很多。比我们晚到是正常情况。”
顿了顿又言道:“据我们的眼线所传回的消息,上次追踪到他们的行迹是昨日清晨,对方已至霍丘县界,想来到安丰军便是这一两日间的光景。”
宋君鸿安心的点了下点,端起茶汤来又呷了起来。
转眼日上三竿,宋君鸿刚想让孙狗子给自己买两碗面汤来充饥,老李却不知何时手里突然多了一张纸条,掩袖偷阅,只读了一眼后便急忙低声道:“点子已到了!”
什么?宋君鸿大吃一惊,他不敢问黄龙党是如何侦知的,但自知不会有误,悄悄向刘名清比了个信号,手却已按住了桌下的战剑。
同时,很快集市中也发生了旁人不易觉察的细微变化,诸人虽依旧在叫卖逛行,但一只手却已悄然移到了腰侧怀下、担笼底,随时准备摸出铁尺、锁链、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