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吉普车,岳明伦向身后的卡车摆摆手示意出发。一个敏捷的身影蹿上了后座,是虞美玲,后座的一个士兵知趣地跳下吉普车上了后面的卡车。
“你怎么来了?这不是添乱吗?下去!”岳明伦很少这么严厉过。
“我怕这几车药品不明不白的送了人。”虞美玲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话不多,分量却很重。
“你……,出发!”岳明伦从脚下拿出一顶钢盔递到后面,他显然知道虞美玲话里有话。
月光如水,清辉落地,本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可远处夜空下照亮这座东方不夜城的不是再霓虹灯,而是熊熊火光。你争我夺的激烈枪声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稀疏。
为了表明药品运输的身份所有卡车两边都覆盖了一块白布,上面画着一个鲜红的十字。进入市区,途中不时可以遇到撤退的伤兵,有包着头的,有拄着拐的,也有抬着尸体的队伍,个个蓬头垢面,身上的血迹干成了黑褐色,微风吹过,一股腥臭味传来。看到车上的红十字有伤兵慌忙忙伸手去拦,希望得到及时的救治,或许就能保住一条腿,甚至一条命。
车上没有医生,也没有空余的位置,每逢遇到伤兵拦车时,岳明伦都会闭上双眼,咬着牙命令:“继续走!不准停!”他不忍面对伤兵们绝望的眼神,也不想让后座上的虞美玲看到自己的眼泪。
按图索骥离圣玛丽教堂已经不远了,来到一个街口,车队被路障堵住了,街道两边高楼下各有一个沙袋堆成的机枪工事,几名士兵正靠在沙袋上享这战间难得的小憩。
车队停下,一个脖子上缠着绷带挎着左胳膊的少校走过来,看到吉普车后座上身着中校军服的虞美玲,立即艰难地抬起右手敬了个礼,“长官,前方入夜前刚刚被日军占领了,不能通行。”虞美玲抬腿下车,庄重地还了一个礼。
得知这几车药品是送往圣玛丽教堂67师师部医院的,这位副营长连连摆手,他就是67师的一个副营长,与师部已经失去了联系,据刚才突围出来的几个师部警卫连的伤兵说,67师师部已经占领,师长重伤,副师长和参谋长相继殉国,恐怕离师部不远的圣玛丽教堂也早已易手,你们还是趁早退回去为好。
虞美玲问既然如此他们怎么没有撤退。
副营长地说,他们身后就是67师防区的边缘,不能再退了,明天黎明就要与小鬼子作最后的殊死拼杀。
岳明伦望着这几个在工事里熟睡的年轻面孔肃然起敬,连天的浴血奋战,他们太累了太累了,他们自己也知道或许明天的朝阳都没机会看到,但此刻极度的疲惫竟然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又可能他们已经习惯了漠然面对死亡,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兵,满是硝烟的脸上还带挂一丝满足的笑容,梦中或许他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我们一定要过去,那里还有几百伤兵兄弟在等着我们呢,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月光下岳明伦冷峻的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虞美玲和身后的赵兴邦等人。
虞美玲什么都没说,抬腿上了吉普车。
老兵油子孙烟袋掏出许久没用过的烟袋锅,只顾着低头往里面塞烟丝。
“连副,你去哪,我就去哪!”赵兴邦说完头也不回地登上卡车。身后的屁猴和树根及所有的士兵都紧随其后,孙烟袋点上烟猛吸了一口,抄起步枪,也跟了上去。
“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跟你们一起去?”副营长问道。“不用了,让弟兄们多睡会吧。”岳明伦摇摇头拒绝了。
车队关闭大灯,缓慢地向圣玛丽教堂方向附近驶去,前方不时有几声冷枪响起,隔着几条街已经可以依稀看到教堂的钟楼了。
岳明伦命令巡逻队下车,散开队形,搜索前进。
附近的民房已经被炮火摧毁,屋歪梁倒,满地瓦砾,唯有圣玛丽教堂卓然而立,似乎凛然不可侵犯。让教堂免于炮火的不是上帝,而是钟楼上高高飘扬的星条旗和屋顶上的红十字。
当时日本并未与美英等西方列强撕破脸皮,并且日本战争机器的运转严重依赖于美国进口的石油和橡胶,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日军对这处属美国财产的教堂投鼠忌器,即使知道里面是一个战地医院,却迟迟不敢动用火炮等重武器轰击,而企图派步兵攻占,天黑前组织的两次进攻均被躲在暗处的伤兵们击退。正等待天明后再度攻击,一举拿下。
屁猴在残垣断壁中左顾右盼、上蹿下跳,很快接近了圣玛丽教堂的外围。忽然正在隐蔽接近的屁猴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岳明伦等人立即伏下身子,屁猴独自跃过断壁,前出侦察。没一会屁猴就回来了示意向他靠拢,几个人小心翼翼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