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所将七百馀兵,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惜墨如金的《英雄记》,竟用一整段文字详细描述一支军队以其装备,又岂是等闲?
汉末三国,铁器短缺,士兵普遍无甲,能有皮制当胸(胸甲)的,都算是扈从卫队一类精锐了。如此七八百铁甲闪亮、兵刃如林的军阵,天下间找不出几支来。
这支陷阵营的装备,半数来自雒阳武库。吕布自随董卓以来,从雒阳到长安,一度身居高位,又岂会没有一点家底?还有半数,则是兖州、徐州豪强进献。吕布直系兵马数千人,能装备如此齐全的,只有七百,可想而知,必是重重选拔的悍卒。
乐进赞叹道:“这支军兵的铠甲斗具,都快赶上主公的卫队了,就是不知战力如何。”
马悍淡淡道:“我等不妨拭目以待。”
说话间,陷阵营已先发制人,脱离大军,猛扑对岸正结阵准备给予渡河军兵当头一击的纪灵军。
纪灵这会正一边列阵,一边不断派快骑来回与陈兰、雷薄勾通联系,统一号令,自为中军,以二部左右护翼。怎都想不到,吕布竟然会派一营兵直接冲过泗水,向自己三部人马,上万大军发动决死攻击。
纪灵吓了一跳。这也太疯狂了!不光是吕布,这一营步卒也是一样——吕布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亡命之徒?
急切之下,纪灵立即“断肢”以救,直接派出两校丹阳水军出战。两校,就是二千人,纪灵不好做得太绝,一下扔出三千人,这也太明显了。但很快的,丹阳水军的督将陶庸急忙赶来,表示来敌铠具精良。二千兵力怕顶不住,请求全部出战。
陶庸竟然会请战?不免令纪灵吃了一惊,不过看看那支正蜂拥过桥的铁甲大军,似乎也能理解——这样一支强军,没有三、四倍以上的兵力,还真不敢接战。陶庸要求使出全力,这在战术上无疑是正确的,也正合纪灵心意。
纪灵大旗一挥,战鼓如雷。三千丹阳兵仓促排成品字形大阵,挥舞着长短兵器,乱哄哄地向刚刚冲过浮桥,尚未来得及列阵的陷阵营冲去。
近了、近了、快冲、快冲……正当纪灵以为一场惨烈厮杀即将上演时。怎都料不到,动作剧突变为滑稽剧。
对面的陷阵营牙旗左右急摇,鼓声一歇,牙旗齐整地向下偃伏。数百甲兵竟似被利刃中分。潮水般向两侧散开,让出浮桥的康庄大道。
纪灵嘴巴微张,这是什么阵形?而在下一刻。让他下巴掉地的一幕出现了。
三千丹阳兵在各自队将声嘶力竭的催促甚至驱赶下,稀里糊涂,你推我搡,自各被裹挟着,随着汹涌人潮,几乎是脚步不停蜂拥上桥。由于争相夺路,不少士卒更是被挤跌落水,噗嗵嗵地好象下饺子。幸好这些都是水卒,大部分落水者都能及时抱住桥沿,方不至于被滚滚河水吞没。
整个战场上,充斥着“快跑,跑到河对岸就能活命回家”之类的喊话,各种兵刃、弓矢、水罐、头布、麻鞋……散落一地,蔚为奇观。
纪灵与属下将士无不目瞪口呆,这哪还是打仗?就是从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嘛。
马悍看得不断摇头,乐进、管亥及一众卫士,乐不可支,抚掌大笑。
临阵叛逃,对士气的打击是极其严重的。历史上的淮南之战,袁军以绝对优势却落得惨败,正始于杨奉、韩暹临阵叛逃,更反戈一击。眼下丹阳水军虽然没有反戈一击,但如此大规模的阵前叛逃,对袁军士气、军心造成的冲击,几乎是致命的。
更令纪灵咬碎钢牙的是,陷阵营已借此机会,迅速整军列阵,做好出击准备。而己方军队因目睹友军叛逃,人心惶惶,骚动不安,乱成一团。
“该死的丹阳卒!该死的陶氏!主公不会饶你,我纪灵更不会容你!”纪灵愤然戟指拥堵在浮桥后的丹阳水卒近千后军,声色俱厉,须发猬张,“临阵叛乱,罪不容赦,杀!”
为了挽回军心士气,必须杀一儆百。趁丹阳兵正拥挤混乱之机,击其尾队,尽数歼之,不失为重振军心、收拾乱局之应急举措。
但此时纪灵的千余步军还没布好阵,唯一能动用的,就是不需列阵的——骑兵。
二百骑,是纪灵的扈从精锐,征战近十年,这支精锐从无大的损失。即便是当年的匡亭大败,这支骑军依然能凭着高速机动,冲出曹军重围,得以保存。在淮南这马匹稀缺之地,纵然是一郡太守,也凑不出百骑,有二百骑兵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支骑兵是纪灵的心头肉,但在这节骨眼下,纪灵再顾不得了,只要能稳住军心,别让恐慌蔓延,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更何况追杀溃兵,不正是骑兵的所长么?
呼喝震天,铁蹄灌耳,烟尘蔽日,锋刃炫目。
纪灵的王牌,出动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