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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峪村里有一位常年在外讨生计的叫韩三的人,这个人,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仅有的那五天还是回家过年,所以,韩三在村里人的眼里算是个见识多广的能人,至于韩三在外面究竟做些什么,村民们没有兴趣打听,连韩三的老婆也不知道一二,媳妇只知道,过年的时候银子拿回家就行了。
突然有一天,韩三依着得体、油光满面的回到了沙峪村,他的突然回来引来了众乡亲的围观,大家用羡慕的眼光凝视着韩三,年纪轻的小伙子用手抚摸韩三穿着的笔挺的衣服,年长一些的,围着韩三问东问西的,韩三倒也配合,总是面带笑容,有问必答。
就在村民围得越来越多的时候,突然,韩三声音提高了八度,宣布了一个令在场人惊讶的好消息。
韩三说,距沙峪村五十公里开外的煤窑现正在招人,条件是管吃管住还有工钱,因为是个肥差,好多人都挤破了脑袋要去,可是,由于煤窑的招工名额有限,他好不容易托人弄到了几个名额,他想把有限的名额留给沙峪村的乡亲。
韩三还信誓旦旦的表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个挣钱的好机会,要把握住,如果有谁想去,最晚明天找他报名,他会照顾乡里乡亲的面子,给大家多争取几个名额。
听到韩三说煤窑招工,年纪大一些的人扭头便走了,剩下的年轻人,还是充满了好奇,跃跃欲试,尤其是大虎,听了韩三的介绍很是兴奋。
他常听先生讲,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可自己却从未有机会走出过沙峪村去体验外面的世界,如果韩三能够帮他实现走出大山,去外面闯一闯的愿望,那是求之不得的。
更何况,还吃住都管有现钱,大虎想,如果真像韩三所说的,他去那干上几年,家里的日子不会像现在过的这么紧巴了,趁着自己年纪还小,应该出去闯荡,说不定经过几年的奋斗,还能衣锦还乡,总比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大山里要强得多。
大虎被自己的幻想弄激动了,他越想越兴奋,赶紧跑回家,向父亲表明,他要去韩三说的煤矿上干活的想法,谁知,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向脾气温和的父亲竟气得冲他咆哮起来:
“你说什么?想去煤窑干活?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除非我死了,大虎啊!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呀,你今年才十二岁,你知道煤窑的活有多危险吗?前年咱村李家的三小子,瞒着父母去矿上干活,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急的他父母,整天跟丢了魂似的,他妈逢人便哭,眼睛都哭瞎了,难道你还想走他儿子的路,要你妈我俩的命不成?!”
“哎呀!爸,李家三小子,是跟不知名不知姓的生人走的,可我要跟的是咱村知根知底的韩三,会有什么危险呀,照您说的那样,都甭开矿了!”
“大虎,平常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就是一句话,我不会同意你去的。”
父亲的态度,给了大虎当头一棒,这是父亲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要不怎么说年纪小呢,父亲的坚决反对,非但没有遏制住大虎要走的欲望,反而加速了大虎要走的逆反心理,平时看似善解人意的‘小大人’,此时,完全被韩三的花言巧语蒙蔽住了。
大虎不想也不愿拿出时间想,父亲阻止他去煤窑这一举动背后的真正意义,********想只想着,如何瞒着父母,顺利的跟着韩三去外面闯荡。
大虎背着父亲找到韩三报了名,在韩三家,大虎碰上了也是瞒着父母前来报名的堂弟,金昌元和金昌硕,韩三神秘的告诉三个兄弟,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明天天不亮他们就得动身,并约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集合。
回到家里以后,大虎故意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也没有再跟父亲提起去煤窑的事,父亲金光正见大虎没再提去煤窑的事,以为他是想通了也没再追问,吃完晚饭,便回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大虎也回到了她和大龙睡觉的屋子,大龙白天玩累了,早早的就睡了,大虎因为有心事睡不着,他坐在炕头上看着大龙,想到明天就要去煤窑了,什么时候回家还是个未知,他心里不免有些难舍,他觉着,临走前有些话,还是要跟大龙交代一下,大虎把大龙从熟睡中拨拉醒了,说道:
“大龙,你今后不要总是贪玩了,从明天起要多帮爸妈干点活。”
“有哥哥在,哪里还用得上我?”大龙揉了揉眼睛说道。
“哥哥是说,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代替哥哥照顾好爸妈。”
“哥哥为什么会不在家?说梦话那吧。”大龙不解的问,
“哥一时半会的,跟你说不清楚,你就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大龙应了大虎的话以后,翻过身,又继续睡了。
大龙尚未懂事的举动,让大虎内心产生了短暂的迟疑,但这种短暂的迟疑,很快又被自己一定要走的强烈愿望取而代之了,大虎起身,收拾了几件平常换洗的衣裳后,没有脱衣就躺下了,这一夜,大虎没合眼,脑子乱的很。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大虎就蹑手蹑脚的背着衣物走出了家门,昌元和昌硕提前来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三个人会合后没多久,韩三也到了,他催促三个兄弟赶紧跟他上路。
一路的艰辛坎坷咱先不表,在大虎的认知里,眼前的所有艰难险阻,都抵不过他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经过两天一夜的艰难跋涉,赶在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煤窰,韩三把大虎兄弟三人,带到了煤窑的工棚里,并扔下三个棒子面窝头自己到外面吃喝去了,此时的大虎,捡起韩三扔下的窝头想吃,可是嘴却懒得张开,浑身一点劲也没有,眼皮也跟着凑热闹打架,他把窝头撂在了一边,倒头便睡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大虎的胳膊被一双强有力地大手从熟睡中拎了起来: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起来干活去!”大块头的人,边拎边喊着。
“你是谁呀?为什么要拽我?”被拽疼了的大虎,质问眼前的大汉。
“人不大,胆子不小,敢问大爷我是谁?韩三呢?韩三!”大汉目中无人的冲着外面喊着。
“周爷,我在这,是不是这几个崽子惹着您了?我给您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您消消气。”韩三边跑进屋里,给那个叫周爷的人搬来了凳子。
“我问你,这三个孩子是你带来的?”那个叫周爷的人,屁股刚坐稳就冲着韩三发问。
“是的,周爷,咱煤窑不是缺人手吗?我这次回趟老家,顺便给您弄来了三个劳力,岁数是小了点,不过您放心,这三个孩子身体棒,挖煤肯定是好手,保管您满意。”韩三点头哈腰的向周爷表功。
“既然是你带来的,你要告诉他们煤窑的规矩,天不亮就得给我下矿干活,完不成定额就没得吃,要是让我抓住了,谁敢偷奸耍滑,就用鞭子伺候。”这句话好像是咬着后槽牙发出的。
“周爷,有我在,您就放一百个心,我会慢慢调教他们。”韩三说完,转身走到大虎身边,用手拍了拍大虎的肩膀介绍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坐在凳子上的这位周爷,是咱们煤窑的窰主,就是咱们的主子,在这里,你们只要好好挖煤,完成定额,窰主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不然的话没你们的好果子吃,你们三个都记住了?”韩三狗仗人势的说道。
窰主和三韩的话,让大虎明白点了,这里不像韩三吹嘘的待遇优厚、名额有限,根本是花言巧语,把他们骗到这里当苦力,自己和兄弟是上了韩三的当了。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位眼里充满杀气的周爷,同样不善良的韩三,大虎知道现在明白的有点晚了。
“韩三,我今天就给你留个面子,以后要是再让我抓住,有谁敢睡懒觉,可就没今天这么便宜了!”周爷满眼凶光的盯着韩三说道。
“是,是,您放心,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韩三依旧不停的点头哈腰。
周爷和韩三走了以后,大虎兄弟三人便开始了下井挖煤的苦差事。
尽管在下井之前,大虎在脑海里翻腾过无数个井下的画面,可当他真的手里拎着微微亮光的油灯,在又黑又矮又潮湿,几乎靠爬行的窄小的巷道里前行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黑。
井下的黑,不同于夜的黑,它给人以莫名的恐惧,当你爬行完第一步的时候,你不能预料第二步等待你的会是什么,也就是说,人一旦下了井,就把这条命无条件的交给了老天爷,‘听天由命’这个词,形容井下人的心态最贴切不过了,终于,大虎他们摸到了煤窑的尽头。
这时,老矿工们已经开始熟练的作业,等大虎他们弄明白,怎么挖煤的时候,老旷工们已经将满筐的煤往井外运了,看似简单的挖煤工序,对于成年人老说可能困难不大,但对于几个十一、二岁的,第一次下井的孩子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大虎兄弟三个,拼了命的干了一天,也没有完成定额,按照规定他们自然没有晚饭吃。
又饿又冷的大虎兄弟三,蜷缩在工棚的大通铺上,绝望到了极点,年龄最小的昌元,忍不住哭出了声,同住的矿工,看到三个孩子如此可怜很是同情,他们纷纷从自己的伙食里每人挤出一些,三个孩子才算填了个半饱。
大虎在和工友们聊天的过程中得知,该窑的窰主名叫周大贵,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矿工们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能绕着走绕着走,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周扒皮。
韩三则是周扒皮手下的一条狗,他伺候周扒皮比伺候自己的祖宗还卖力,周扒皮也给了他一个小工头的差事,手头有点闲钱,混吃混喝没有问题,周扒皮的话,对于韩三就是圣旨,相反的,韩三对矿工们轻则骂,重则打,就像他的主子一样无情无义。
这边,沙峪村的金光正,一大早醒来不见了大虎的人影,接连喊了几声也没见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金光正的脑海,他把大龙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追问大虎的去向,大龙断断续续的跟父亲回忆起昨晚哥哥和自己说的话,金光正听明白了,大虎这是自作主张,跟韩三去了煤窑了,他抱着一线希望,跑到韩三家想问个究竟,哪知韩三媳妇的一番话让金光正崩溃了:
“你们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大虎他们三个兄弟,跟我们当家的约定好了要去煤窑挖煤,今天一早他们就走了。”
“那你知道,韩三带他们去了哪个煤窑了吗?”
“我不知道,我们当家的从来不跟我说他在哪干。”
“这下麻烦大了,想找都没地找去。”
正当金光正搓手跺脚干着急的时候,昌元和昌硕的家人,也赶到韩三家来打听消息。
“要我说,咱们先到附近的煤窑找找,兴许韩三不会把他们带的太远。”金昌元的父亲提议。
“但愿如此,现在咱们得马上去找。”金光正的语气里透着绝望。
三个孩子的父亲备了路上吃的干粮当天就动身了,他们由近处往远处,挨个煤窑的打听,没有孩子的任何消息,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小煤窑也走了有几十个,出来时带的干粮也没了,三个父亲连累带急,精神和体力出现了透支,特别是大虎的父亲,整个身体完全垮了,没办法,三个人商议,暂时放弃寻找孩子,回家再另做打算。
金光正刚到家,就一头扎在了炕上,病倒了。
大虎兄弟三人,下井干活的日子非常难熬,完不成定额没饭吃,没饭吃体力跟不上,体力跟不上定额就更完不成,这种恶性循环,让大虎兄弟三人产生了绝望的情绪,年龄最小的昌元提出,寻找机会逃离煤窑,大虎表示赞同,但指出,等他把煤窑四周的情况观察清楚以后,再决定是否逃走。
正在大虎借着上工的时候,刻意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放在门卫门口的大钟,突然被敲响了,这座大钟就相当于煤窑的警笛,在没有重大事情发生的情况下,门卫是不会轻易敲响它的,也就是说,现在煤窑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已经走到井口的旷工,听到钟声响了以后,都不由的向门卫方向张望,这时他们看见从门卫室里,架出来一个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老一点的矿工意识到,这个血肉模糊的人,肯定是在逃跑时被门卫抓住的旷工,看来凶多吉少,大家不忍直视纷纷下井。
到了井下,工友们开始清点人数,通过清点,发现一个叫大生的工友没到井下,老矿工李铁似乎想起了什么。
据他回忆,昨天收工的时候,大生跟他念叨,在矿上拼死拼活的干也挣不了几个钱,家里的老母亲还等着他回去赡养,他想回家为老母亲尽孝,可是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周扒皮说了以后,周扒皮甩给他一句话‘想回家可以,但至少还得给煤窑卖五年的力气,否则免谈’,大生知道,周扒皮宁可让自己累死在煤窑也不会放他回家,李铁当时还劝了大生,让他等待机会,千万别跟周扒皮对着干,按照李铁的推测,大生昨晚一定是想好了逃跑计划,今天一大早开始实施。
但是,大生是怎么被抓住的,大家还不清楚。
这时,一个叫立本的年轻人,给大家透露了一个秘密,他说,有一次韩三的一个手下喝多了,当着他的面吹嘘,这个煤窑四周的墙头都扎满了锋利的铁钉,你不用手扒根本发现不了,一旦有人想翻过墙头逃跑,他的手触到铁钉,铁钉就会穿透手掌心让人难以挣脱,当逃跑的人痛苦挣扎的时候,门卫养的几条狼犬就会跑出来,扑向逃跑的人并进行撕咬,十有八九这个人就没命了。
据韩三的手下说,这招就是周扒皮想出的,到目前为止,周扒皮的这个‘成果’还没有派上过用场,当时立本以为,韩三的手下喝多了瞎咧咧,并没在意,现在看来,韩三的手下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大生在周扒皮不同意自己回家的情况下,决定趁着天还没亮躲过门卫,爬了墙头,进了周扒皮早就为旷工们布下的陷阱。
怪不得大生被周扒皮手下抬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多一半是被狼狗给撕咬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大生的命肯定不保了。
听了立本的分析,大虎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他们兄弟没有贸然行事,要不然就白白送死了,事后大虎告诉兄弟俩,有了大生的教训,逃跑的事情,现在想都不要想了,只有从长计议,等待时机。
第二天,大虎从工友的口中得知,大生昨天白天,被韩三他们抬出去没多久就咽气了,人已经被韩三的手下扔到后山了。
可怜的大生,本来是想在老母亲晚年的时候留在身边尽尽孝,没成想,孝没尽成竟断送了性命。
大生的悲惨遭遇,让大虎对周扒皮和韩三这些人的本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些人不过是披着张人皮罢了,骨子里根本没有人性,甚至连畜生都不如,旷工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条狗,这哪里是什么煤窑,简直就是地狱,而且还是不见天日的地狱。
大虎在痛恨周扒皮和韩三的同时也悔恨自己,一意孤行,把父亲的劝告当成耳边风,做出跟韩三来煤窑的愚蠢决定,落得今天的下场,可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尽管前方的路还充满着未知。
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大虎兄弟,安心的在煤窑干了下去,为了完成定额,三兄弟改变了以前单打独斗的挖煤办法,利用每个人的优势进行分工,大虎和金昌硕的身体结实些,负责在前面采煤,金昌元的身体瘦弱些,负责在后面装煤,等煤筐都装满了,三个人再一起往外运。
还别说,这样一来,虽然劳动强度是一样的,可是效率却提高了,三个人都能完成定额,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吃上饭了。
就在大虎兄弟以为可以舒一口气的时候,有一个人,打起了大虎兄弟的主意,这个人是谁?就是和大虎兄弟同住在一起的工友,刚子。
别看刚子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干起活来比别的旷工‘惜力’,每天他总是最晚完成定额,要是排名的话,他只能排在大虎兄弟的前面,当大虎兄弟完不成定额吃不上饭,工友们伸出援手的时候,他却躲得远远的,生怕连累了自己,可当大虎兄弟能完成定额,能吃饱饭的时候,他却又开始打起了大虎兄弟的主意。
一天早上,刚子找到大虎兄弟,提出要他们每人每天给他进贡一筐煤,这让本来就身单力薄完成自己的定额已经是费了吃奶的劲了的三兄弟,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他们断然的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面对拒绝,刚子又拿出了狠招,究竟兄弟三人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
原来,兄弟三人在工棚里商量逃跑事情的时候,被躺在被窝里睡觉的刚子听了个正着,他威胁大虎兄弟说,如果不想进贡煤也可以,他就把他们想逃跑的事情告诉周扒皮,到时看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