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实话。
何况这种男人又岂是一般人能威胁得了的,这也是她对他竟然答应了,难以置信的原因。
“可事实上,你已经威胁了朕。”男人挑眉看着她。
见她又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男人眉心微拢:“朕看你跟樊篱对话,不是巧舌如簧吗?”
边说,边扬袖,示意她退下。
末了,又想起什么,“对了,明日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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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陈氏夫妻二人起来后,郁墨夜随夫妻二人一起送陈落儿回了房。
陈落儿虽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少有的温顺。
让她上楼,她就上楼,让她回房,她就回房,回到房里后,让她在矮榻上坐下,她就在矮榻上坐下。
夫妻二人准备锁门下楼,她让将铜锁留下,说她稍微再呆会儿。
这是郁墨夜第一次来到她的厢房,虽说是阁楼,其实跟厢房无异,里面也是家具物件一应俱全。
房里很整洁,看来陈落儿虽疯癫,却没有摔砸的不良习惯。
转身出门的时候,陈落儿忽然拉住了她。
“他真的死了吗?”
仰着小脸,陈落儿问她,眸色痛苦。
郁墨夜怔了怔,不知道此时的她是不是有了一丝丝清明。
不管有没有,总之现在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正常。
说明她在院中对她的那一顿质问和嘶吼有用?
“嗯,死了。”郁墨夜点点头。
细细观察着陈落儿的反应。
她看到她眸光一寸一寸剥落下去,然后低了头,声如蚊蝇地呐呐:“其实,我知道的……那夜,他到我的房来……一遍一遍地要我,我们往死里纠缠……我就有感觉,他要离开我了……”
郁墨夜耳根微微一热,想起陈氏夫妻也说过,行刑前的头夜撞见他们两人在做。
其实当时,她就在想,或许这是这两个苦命人最后一次互相给予和相互拥有吧。
那一刻的痛苦无奈挣扎绝望,只有他们彼此两人懂。
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放在陈落儿的肩上。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怎样给她安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看似很正常的说话,是不是疯症有些缓解。
正想着该怎样接话,却又见陈落儿猛地抬起头。
郁墨夜发现,前一刻还满是痛意的眸子此时已是怨气和恨意吞吐。
她一震,陈落儿已一把松开了她的手。
“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骗子,我大哥没死,他丢下我了,他不要我了,他肯定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肯定是!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他死了,就算变成了鬼,也一定会回来看我,他却从来没有回来过,从来没有……就连托梦都没有托过梦给我……所以……”
陈落儿猛地站起身,“所以,他肯定背叛我了……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问明白!”
说完,作势就要出门,被郁墨夜一把拉住:“你去哪里找他?忘返江吗?”
“方才他不是在,不就在院子里吗?”
陈落儿挣扎,试图甩掉她的手。
郁墨夜自是知道她说的是郁临渊,顿感无力。
还以为她慢慢清明了呢。
可这发起疯来,却是拉也拉不住。
怕她下去又惹出更大的纠复,她死死抱住她,灵机一动道:“落儿,落儿,你听我说,我知道为何你大哥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你的原因了。”
果然,话音一落,对方就老实地停了挣扎。
“因为,鬼灵不同于人,鬼是鬼界,人属于人界,所以,他想要回来看你,又岂是那么简单?换句话说,就是,不是他想就可以的,是需要一些方法的。”
“什么方法?”陈落儿怔怔问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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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纠结了一天,决定还是去找郁临渊。
不然,明天就启程回京了,事情也不能解决。
已是黄昏的光景,厢房里光线有些暗。
郁墨夜进去的时候,郁临渊正负手立在窗边,望着外面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她局促地清了清喉咙。
闻见动静,郁临渊转过身,见是她,问:“又有事?”
郁墨夜汗。
这个“又”字。
伸手探进袖中取出一本书,她又略显窘迫地低低“咳咳”了两声,才开口道:“下午的时候,我去街上买了一本关于木雕技艺的书,准备研究研究学学看。”
边说,边轻抬眼梢,想要看看男人反应。
却因他背对着窗户而站,几乎挡住了整个光线,光影偏逆,根本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在看着她。
她以为他会接过书看看,没有,伟岸身姿未动,他依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
她又佯装翻了翻,“我争取尽快学会!”
然后将书一合,抬头看向他,笃定道:“等我学会了,我就可以将皇兄的那个木雕修好。”
男人一直没有出声,就看着她。
郁墨夜忽然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肯定知道她来不是这事。
故意不出声,就等着她在那里自说自话、没话找话,看她还能东扯西扯到什么时候。
算了,还是实话实说吧。
反正小伎俩本就瞒不过他洞若观火的眼睛。
将书拢进袖中,她敛了正色看向男人:“我想请皇兄帮个忙。”
似是终于等到她提到主题了,男人唇角一勾,举步走向桌案,拾了灯台上的火折子,将烛火捻亮,然后回头:“所以,什么买书、学木雕,又是跟朕谈条件?”
“不是不是,”郁墨夜连连摆手,有些难为情地道:“我只是以此找个话茬儿。”
当然,她也的确是想以此博取一点他的好感,那么,帮忙的事就要好说一点。
“什么忙?”
男人转身,走向桌案的另一边,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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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没有一颗星子,又黑又静。
一片苍茫夜色中,郁墨夜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着陈落儿,顺着陡峭的山路蜿蜒而上。
其实,深更半夜爬这种还算比较高的山,她的心里是有些害怕的,所幸,有两个人,虽然陈落儿神智有问题,但多少还是可以壮壮胆的。
一直爬到了山顶,来到了陈落儿说的断崖边,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郁墨夜一屁股坐在枯草上。
让陈落儿也坐着休息一下,陈落儿不坐。
“等会儿大哥来了,我没看到。”
郁墨夜就任由了她去,起身找了个松软的地方,将火把插在地上,再坐下来休息。
“大哥真的会来吗?”
陈落儿迎风而立,衣发翻飞,声音一出口,就被夜风吹散。
“会的。”郁墨夜扭头瞅了瞅身后上山的路。
今日在陈落儿的厢房里,为了拦住冲动的她,没有办法,她才骗她说,鬼灵跟人相见必须通过一些途径。
陈落儿不停地追问,什么途径,并让她帮她,让她大哥见她一面。
她想了想,其实倒也不失为一种让陈落儿释怀的机会。
因为陈落儿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她大哥答应了她,就算做鬼也要来见她,却从未来过,甚至连梦都没有,她怀疑她大哥背叛了他们的感情、抛弃了她。
作为陈落儿的立场,没有安全感,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她与她大哥的感情与世间普通男女的感情是不同的。
注定不被世人所容,注定艰难多舛,注定要承受非人的心里压力。
所以,她惶恐,没有安全感,又加上她大哥忽然就这样没了,一时间根本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她就逃避,她宁愿自欺欺人、七想八想,他没有死,他只是背叛她了,抛弃她了。
强大的心里矛盾和巨大的心里压力,终于将她逼疯。
是这样的吧。
郁墨夜低低一叹。
她想,如果能借此次机会解了陈落儿的心结,或许,她的疯症会好起来。
转眸再次看了看来路的方向。
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
是的,傍晚的时候,她去找郁临渊,就是让他来帮这个忙。
既然陈落儿一直觉得他是她大哥,她就让他来扮一回她大哥的鬼魂。
她跟陈落儿说,樊篱是法师,可以让她大哥来见她一次。
陈落儿想在她家后面的这个山顶见。
因为这里是她跟她大哥以前一直秘密约会的地方,这里也是她将自己的第一次给她大哥的地方。
她跟郁临渊说,让他穿白衣、散长发,戌时末左右来这个山顶。
到时,她将火把一灭,营造点气氛。
夜黑风高,正是鬼出没时间。
然后,郁临渊又会轻功,让他用飞的,故弄玄虚一下。
陈落儿本就神智混沌,又一直觉得郁临渊是她大哥,定然会深信不疑。
关于陈落儿为何会觉得郁临渊是她大哥,她还专门去问过陈氏夫妻。
夫妻二人说,或许是郁临渊跟她大哥年纪相近,身高相似、身形也相像,而且,她大哥其实气质也很好,意气风发、器宇轩昂。
听完这些,她更加难过了。
这样的男人,生命却终结在了最美好的年华,只因为一场不被世俗接受的爱。
逝者已去,只剩陈落儿茕茕一人。
所以,没人知道,她是有多希望陈落儿能好。
她让郁临渊跟陈落儿说清楚,说自己已经死了,从未背叛于她,他只爱她一人,之所以没来见她,是因为人鬼殊途,没法来见,可就算没来见,以后也可能再也无法见,他依然会在天上一直看着她。让她好好活着,带着他的爱勇敢坚强地活下去,这样他的爱才有意义,他才没有白死,如果她过得不好,还这样疯疯癫癫,他在那边也不会好过。
反正就这些,大概两个意思。
一个,她想让陈落儿释怀,相信她大哥的爱。
她深深地觉得,那个男人如此伟大又浓烈的爱,是值得陈落儿铭记和相信的;
另一个,她想让陈落儿从此以后好好地活着。
毕竟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难道要这样疯疯癫癫、生不如死地度过一生?
其余的,她让郁临渊临场发挥,反正,他的应变能力和嘴上功夫,她从来都不担心。
她现在担心的是,某人怎么还不来啊还不来?
其实,她也知道,让他一个帝王来扮鬼,的确有些荒唐。
这也是她下午还特意出去买了个学木雕技艺的书的原因,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此人又必须非他不可。
再说,明日就启程回京了,这件事不了,她会一直不安心。
所以,她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求他帮忙。
让她意外的是,虽然没有明确给她答复,只是说,考虑考虑。
可她知道,他这种男人,拒绝人从不带拐弯抹角,也从不需顾及他人感受。
从来都是,不就是不,不行就是不行,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说考虑考虑,其实基本上就是允了。
“大哥怎么还不来?你是不是骗人的?”
陈落儿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落儿别急,法师说你大哥会来,就一定会来。”
正说着,身后的山路上隐约传来脚步声。---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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