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方从哲依旧不全信!他一万个不信皇爷将这样的事托付给一个孩子。
四爷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方阁老,这么多年的阁臣做下来,忘了什么是敬畏心了吧!上面那位便是打盹,可那也是吃人的老虎。老虎放在笼子里,露出了疲态,你就觉得它慈悲了。可殊不知越是这样的老虎,越危险。它若张口,那必是全力一击。别人能不能虎口逃生不知道,但首辅大人你,肯定是逃不脱的。现在,请方阁老设身处地的为皇爷想想。身处皇爷那个位子,他会怎么做?别说这是大逆不道,揣摩圣意这一点,你若修的不到家,首辅能做到现在?”
方从哲头上的汗哗啦啦的都下来了,之前还觉得冷的,这会子已然是有些燥热了。小小的厅堂、简单的陈设、稚嫩的少年,愣是给他吓的脚下不能挪动半步了。
四爷似乎也不等他再说话了,他用脚挑了个脚踏挪到火盆边上,干脆坐在脚踏上,重一声轻一声的跟对方说话,“如今的境况是内忧外患,你可能会想,内忧外患,皇爷是不敢叫朝堂跟着乱的!不敢叫朝堂乱,那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嗯!你这话很有道理!但是呢,这个前提是内乱与外乱之间,你们得有本事平息其中一乱。不管是内乱还是外乱,只要还有能力把控大局走向,那么皇爷真未必会动你们。纵着你们,容着你们,等待时机再论不迟。但是,只靠着你们,靠的住吗?若是万一一个失控,谁遭殃?乱子起了,兵临城下了,你们大开了城门,还能说是为了保一城百姓。可皇家呢?皇家丢的是脑袋!”
方从哲擦了脑门子的汗,这可算把话说到骨头里去了!不提家国大义,单以私利而言,这话都在理上。也正是只以私利而论,这话才更加可信。
可以说,因着年龄小,简王这话说的无遮无拦,把遮羞布扯开,事实就是这么一码事。
四爷给炭盆里添炭,而后才道:“如今城外流民越聚越多,他们也是人。咱们住在这样的地方,尤自冷难自禁,那你说这些人,他们怎么活。人若活不下去,会怎么样呢?他们若有异动,首先危及的就是京城。”
“京城外驻扎着军营,若有异动,半日便可平叛。”方从哲朝前走两步,“这一点,臣还是有把握的。”
四爷抬眼,看着此人就多了几分冷意,“杀百姓呀?好好好!当真是好!”
“若是叛乱,那就没有所谓的百姓,只有贼寇而已。那时,朝廷不是擅杀百姓,而是为救一京城的百姓平叛。有功而无过!”
四爷抬脚,炭盆瞬间倾倒在地,四溅的火星吓的方从哲瞬间朝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个豺狼虎豹!你也饱读诗书,你也曾教太子读书,你来告诉我,何为官逼民反?谁不知道家里的炕头热,要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来到天子之地,为的不过是不被饿死!而你们呢?你们想的是,逼反了他们,一杀了之!如此,解决了后患,且不浪费粮食。今儿,本王就告诉你,若是民反,本王第一个杀尽你这样的官宦!别觉得离了你们朝堂就转不动了!错了!杀了你们,比杀了百姓好处多的多!其一,平息民怨。就是得用你们的血,叫百姓把心口那口气给撒出来。其二,筹粮、筹银、筹地。你们的积累丰厚,抄干净杀干净了,钱粮就都有了。且田地都给腾出来了!腾出了田地,我就就近安置这些流民。一正一反之间,你算算我能获利几何?好处多多,而付出的只你们的人头而已,我何乐而不为呢?其三,清洗朝堂。百姓的话说的好啊,死了张屠户,咱也不吃带毛猪啊!离了你们朝堂就不转了?!错了!离了你们,天下清流可归心。朝堂不缺为官的,百姓不愁没人治理。”
所以,别小看了皇家,也别高看了你们自己。
四爷轻哼一声,“你一定在想,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又为何要提前告知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明处叫你知道?为什么不等事情发生了,直接做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人命!这一切的基础,都是百姓反了之后的打算。可百姓等到了哪种境况,才会造反?那是不冻死一批不饿死不批,是绝不会走的一条路。朝堂纷乱,从内心来讲,挨个杀过去,你们没一个是无辜的!可不能为了杀了你们,就拿百姓的命往里填!这就是今儿,本王跟你下明棋的原因。方阁老,敬酒和罚酒之中,你得选一杯。”
这能选吗?
没得选了!
四爷的话音落下,外面再没有声响。林瑜放下筷子,面朝着正堂的方向看了半晌,面色复杂。之前总是听父亲说朝堂,他其实很有些不以为意。父亲也没站立过朝堂,说的那些几分真几分假,谁知道。
可今儿,隔着一面墙的外面,是朝廷首辅和一位王爷的对话。一来一往之间,多少宫廷秘闻,多少朝堂风云,尽在言辞交锋之间。
风起云涌动,这便是朝堂吗?
外面依旧是静悄悄的,林瑜知道:沉默,亦是一种交锋。他们各自思量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收回视线,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方阁老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浙党他做不了主吧?要是这样……还会杀他吗?”问出来了,他后悔了,何苦问这个呀!
却不想三娘表情和语气都没变,说的那般的理所当然:“会!当然会!”
在其位谋其政,不外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