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元是爱不释手地点来点去,又重燃起了一股兴奋劲,季重莲一旁笑着摇了摇头,便将香株叫到一旁问话。
“这丫头就是这般,大姑母东西自然都是好,香株姐姐可别见外。”
碧元香株面前不掩饰自己真性情,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季重莲与季明惠关系非比寻常,这一点香株知道,自然不会介意。
“碧元妹妹性子直率,婢子也喜欢得紧。”
香株笑着点了点头,碧元不由收回了手,暗自吐了吐小香舌。
“大姑父可是已经回府了?”
季重莲轻轻拂了拂小几,仰起脸庞上娇颜绽放,漆黑瞳眸星光点点,明媚得犹如春日里风光。
香株看得晃了晃眼,漂亮小姑娘她自认也见过不少,可没有一个像眼前季重莲这般模样,该怎么说呢,聪慧中不乏狡黠,明媚中又不失大气,怪不得她家夫人这般喜欢季家五姑娘,想来也是有一定道理。
“忙到今儿个寅时才回府,好一切事情都顺当了。”
香株也是个聪慧,知道季重莲或许关注昨天广福寺事,话语里便略微带过。
“那就好,如此大姑母就能少操一份心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褪下手腕上虾须镯塞到香株手上,口中客气道:“倒是劳烦香株姐姐跑上这一趟,替我谢谢大姑母!”
香株推拒了一阵便也接了过来,与季重莲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申时末,红英便来请季重莲回去,说是几位姑娘已经翡翠潭里等候着。
季重莲一怔,手中正翻着《山水志》随手搁了几上,嘀咕道:“她们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吧?”
“姑娘回去便知道了。”
红英给碧元使了个眼色,捂唇笑了。
季重莲一路疑惑着回到了翡翠潭,却不觉季芙蓉姐妹几个已经齐齐候门上等着她呢,除了眼下被禁足罚抄经书季紫薇,其他几个竟然都。
“咱们小寿星总算是回来了。”
季芙蓉当先笑着迎了上去,季海棠腼腆地跟后面,季幽兰却是大大咧咧地上前揽住了季重莲肩,笑嗔道:“若不是大姐姐找人来知会我一声,你这个小气包是不是过生辰都不打算请客啊?”
季重莲为难地扫了一眼姐妹三个,“这不是昨儿个才出了事,老太太今儿个身子也不爽利,妹妹哪有心情庆生啊!”
“知道你会这么想!”
季芙蓉想着点了点季重莲鼻尖,笑道:“咱们已经为你准备上了,不为设宴,只是姐妹间聚聚,老太太也是默许了,所以你就别放心上了!”
“啊?”
季重莲一怔神之间已是被季幽兰推着往后院潭边而去,潭边凉亭里香菊带着几个丫环早已经候那里,见到几位姑娘来到,纷纷矮身一福。
“看看吧!”
季幽兰将季重莲按坐铺了软垫石凳上,桌上是早已经准备好各色糕点菜肴,也不说多精致,但却是红绿搭配着煞是惹眼。
季重莲看了一阵,不由将目光调转,“这些东西不会是你们亲手做吧?”
“美得你了!”
季芙蓉笑着抚掌,也跟着落坐,“咱们姐妹几个都不常下厨,今儿难得为你都洗手做羹汤,你可要怎么报答我们?”
“真是几位姐姐做?”
季重莲吃惊地捂住了唇,眼眶微微泛红,东西贵重与否还次要,关键是这份心意,而今日里她已经收获了满满一箩筐。
“小气包,又爱哭鼻子。”
季幽兰递上了自己月牙白软绫帕,沾了沾季重莲眼角,转而笑道:“今日五妹妹大,咱们就听她安排。”
“对了大姐姐,老太太赏桂花蜜酒你可带来了?”
说完这话,季幽兰已是涎着脸转向了季芙蓉。
“带了一坛,今儿个保准你喝个喝。”
季芙蓉挥手让香菊抱来了酒坛子,坛子一开封,那淳香酒味四溢,众人都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嗝!”
季海棠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忙用帕子掩了口,一张小脸顿时俏红一片,她有些尴尬道:“这酒我还没喝便觉着醉了。”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接下来也不用人侍候了,自己动手斟酒吃菜,玩得好不活。
夏日里天黑得晚,越近黄昏,晚霞缓缓铺就,天边拉起一道流紫幻金彩幕,河塘风缓缓吹拂,送来一阵莲叶清香。
住进翡翠潭之后,来年春日季重莲便让人将这处清理了出来,又撒上了种子,今年夏天已是一池碧波翠绿,看着便让人觉得舒心,荷花倒是才绽开几朵,若是想摘莲子,是要等到**月了。
季重莲举杯倚亭边美人靠上,看着这一池碧荷,目光迷离闪烁,有些微熏而朦胧感觉。
季幽兰端了一只酒杯坐一侧,唇角是掩饰不住笑意,她伏季重莲耳边低声道:“今儿个我派人去打听了本家消息,可是乐死我了!”
“嗯?”
季重莲醉眼迷蒙,虽然脑中是清醒,但动作明显已是慢上了一拍。
“季月娥,她虽然是被人给救了回来,可谁知道这中途起过什么变故,如今她可是哭死了,今后么……她若是想再这般耀武扬威也是不可能了!”
季幽兰这样说着,眸中已是升起了一抹得意笑容,甚至还有一丝报复被满足后感。
季月娥名声或许还不会毁,但任谁提起那日之事,难免会指指点点,若说季月娥议亲时不受这个影响也是不现实,她就看着季月娥今后还会有怎样风光!
“这都是各人命!”
季重莲默了默,缓缓敛了神色。
季幽兰想到是季月娥,但她却想起了金姑娘,还有意外死去其他人。
沧海一粟,或许她们只是大海里一朵不起眼小浪花,根本激不起层层波涛,但却因为她们逝去,季重莲再一次感觉到生命脆弱。
今天本不应该低落,可这样时刻,这样风景与气氛,没来由地让她感觉到一丝悲凉。
“周公子……也不知道他母亲病好了没有……”
季幽兰倏地转移了话题,红唇轻咬,低下眉眼中是一片羞涩。
“三姐姐!”
季重莲猛地一惊,酒已是醒了大半,左右看了看,丫环早已经退开老远,季芙蓉正拉着季海棠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想来也是有几分醉了。
好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里,季重莲重重捏了捏季幽兰手,见她眉眼起了皱,神色仿佛也恢复了几分清明,这才低声道:“不管周公子将来如何,你切不可再和他有什么联系,若是被人知道那可就……”
周郁救了季幽兰,虽然她们都心存感激,但这种事情也只能烂肚子里。
季幽兰与周郁怕是不可能,如今周家落败,寡母独子相依为命,季家定是看不上眼,但若是将来周郁有了功名飞黄腾达了,又怎么会相中季家庶女呢?
季重莲早已看得通透,所以这样提醒是让季幽兰不要泥足深陷。
但若是周郁是个有良心记情意那就另当一说,不过眼下谈这些还太早,这都是遥远将来。
季幽兰咬了咬唇,眸中显出挣扎神色,季重莲知道她是性子大大咧咧惯了,若叫她忍着憋着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三姐姐,你就应了我吧,我不想看着你再出任何意外。”
季重莲也是急了,眸中隐有泪花,这个时代女子都是被束缚被压制,一人力量不可能抗衡这个时代,所以只得屈服着。
“我知道了。”
季幽兰重重垂下头去,心中却浮上了不甘,她不过是……不过是对周郁有了那么一点点情愫。
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周郁危急关头还救过她性命,季重莲对她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她却知道是为了自己好。
暮色四合,几个姑娘醉意熏熏都被各自丫环扶着离去,季重莲却已是清醒了过来,独自坐凉亭里撑颌看向四周,夜风轻轻吹送,她微微打了个颤。
不期然,那道颀长身影便跃入脑海,一身墨袍挺拔俊逸,冷峻五官明明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疏离,但对上她时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错觉?
明明是一个不相干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所救,这算不算是命运安排?
这次裴衍也算是立了功,她倒是听那何良说了,骆将军很是赏识裴衍,还想把他引荐给燕王。
裴衍一身武艺气度不凡,能得燕王赏识怕也是情理之中事,只是裴大人从前可是文臣,裴衍难道会走上武将之途吗?
若是问明了裴衍身世,知道裴大人是被弃之臣,不知道燕王还会不会重用裴衍?
想到这一点,季重莲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姑娘,该回去歇着了。”
碧元身后为季重莲披上了薄纱坎肩,轻轻地扶起她手臂。
季重莲站起身来还觉得身体晃了晃,酒意是过去了,可这身子却是有些重,回到屋里后,红英早已经为她备好了浴汤,除去衣物,她仰躺浴桶里,满足地连脚指头都不想动。
碧元为季重莲洗干净了头发,又用棉巾绞干了去,再看看浴桶里季重莲,已是安静地闭上了眼,呼吸均匀而绵长。
“姑娘睡着了,怎么办?”
碧元转头小声地与红英说着话,红英比了个噤声手指,拉了她到一旁低声道:“咱们把姑娘捞出来吧,横竖头发已是绞干了,擦干了穿上亵衣便搁床榻上去。”
碧元想了想,也只得点了点头,“姑娘今儿个可是玩得高兴了,四少爷下学后也来寻了,只看到几位姑娘一处偏生不好意思过去了。”
“这高门大户里自有男女七岁不同席规矩,可四少爷才六岁呢,既然也这般懂得忌讳。”
红英说着便捂唇笑了,这一年来季崇宇亦加老成,她身边侍候着,也说不上是种欣慰还是感怀,没娘孩子早当家,看季重莲待人接物成熟与稳重便知道了。
“好了,闲话不说,把姑娘弄起来才是正事。”
碧元这才与红英小心翼翼地将季重莲给拖了出来,她竟然睡得意外地沉,连身子被人给抹干了,再穿上亵衣都不知道,倒柔软床榻上,她又打了个滚,面向里背向外,这才沉沉睡去。
夜里起了风,碧元外间值夜,窗棂被风吹得有些响动,她本来没意,可之后好似有一阵香气漫进了屋里,极清极淡,闻着闻着便觉得身子发软,眼皮一沉,便再也睁不开了。
这时,原本半掩镂空窗棂竟然被人从外给打了开去,一道黑色身影矫捷地跃了进来,四下里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衍转过一扇草色七彩琉璃屏风进了内室,紫檀木垂花拔步床上落下珠罗纱草青色帐幔,朦胧之中他似乎见着一个小小身影侧卧蜷缩着,脑后长长青丝披斜而下,仿若浓墨挥洒,是化不开纯黑色。
他轻轻撩开了帐幔,这丫头果然睡得挺沉,鼻间似乎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甜腻酒气,裴衍薄唇微勾,今儿个是她生辰,指不定就饮了酒。
随手取过一旁素青色绣着莲叶外衣,将季重莲打包一裹,看着她自己怀中熟睡模样,裴衍神色柔和了下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细腻脸庞,若是没有她主意,如今他也不可能有这番际遇吧?
当日季重莲不顾危险地传递了信息过去,也好那武僧不算太愚钝,找到他后再细细商量了一阵,拟出了大致行动计划,他们同时行动才不会受制于人。
而被困厢房里女眷们,他不是不去管,而是腾不出手来,那看守几个贼人若是知机,知道大势不妙必当退去,那样女眷们就不会有危险,他虽然算到了这一点,可也怕有意外发生。
当得知有几个姑娘被逃命贼人掳了去时,他只觉全身血液都一瞬间倒灌,整个人都要发狂了,直至见到了石毅石大人护卫何良,得知季家几个姑娘安好无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可处理了盗匪事宜,又被燕王座下骆无峻骆将军叫到一旁叙话,直至季重莲离开,他都没再见上她一眼。
但却是因为有了这次际遇,骆无峻赏识他,问他愿意不愿意跟着他一同离去,到燕王手下效力。
裴衍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他毕竟年轻,虽然智谋武艺不弱,但是却缺乏历练,他这样一个外来兵到了燕王地界能做什么呢?
若是燕王知道了他身份来历,又会不会与皇上一样,因为忌讳着种种,将他束之高阁?
这些都只是他猜测,但无可否认,这却是一次难得机会。
回到季家后与姐姐商量了一番,他已是打定了主意,未来是靠自己拼闯出来,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对于燕王他还是有几分了解,因为母亲只是宫中女官,偶然被皇上临幸这才生了他,母家没有雄厚实力,已至燕王还未及冠便被派往了西北。
西北这几年,燕王韬光养晦之中又暗藏机锋,岭南王强势,东宫太子懦弱无能,以及皇城内几位皇子明争暗斗,这些消息能够一点一点进入他脑海,也多亏了他那四处云游师傅。
这一众龙子中,师傅也是看好燕王,如今难得有这样契机,若是燕王真能成大事,他也算是投了明主。
只是如今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和智谋,想要立马挤进燕王核心营帐怕还是不可能,可他年纪还小,有是时间,他要历练,他要用自己努力得来结果告诉燕王,他是可堪大用。
这不是自信心膨胀,而是他对自己肯定。
他身后背负着裴家冤屈,终有一日,他要堂堂正正地重回上京!</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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